她知道,取经路上的故事,才刚刚翻到新的一页。
日头坠到山尖时,取经团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猪八戒的钉耙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子,仰头盯着新挂的鎏金牌匾直挠耳朵:\"这'雷池充电五愿\/次'是个啥?
难不成要俺老猪把九齿钉耙搁这儿充仙气?\"他凑到木牌前闻了闻,又被飘来的胡萝卜糕香勾得直咽口水。
\"二师兄,\"沙僧从褡裢里摸出本泛黄的《三界山境备案册》,指尖快速翻页,\"这山上月初就递了文书,属'持契山门'合规特区。\"他推了推被尘灰糊住的眼镜,\"备案人写着'玉面夫人·安燠',附了不周山山神程砚的保举印——您瞧,连土地老儿都按了红手印。\"
孙悟空正蹲在树梢摘野果,金箍棒\"咔\"地戳进土里:\"合规?\"他歪头盯着山门前排着队领木牌的小妖们——兔妖捧着蒸笼,蛇妖扛着药箱,连从前见了他就跑的黄鼠精都挺直腰板,把\"松露酒特惠\"的幌子挂得老高。\"有意思......\"他忽然笑出声,火眼金睛里跃动着金芒,\"这世道,反派也能活了?\"
\"活不活的且不论,\"唐僧勒住白龙马,袈裟被山风掀起一角,\"但见他们守序向善,总是好的。\"他合掌望向山门,见断角牛妖正给挑担的山民递水,眼底浮起欣慰,\"阿弥陀佛,善哉。\"
马蹄声渐远时,安燠正趴在城主楼的雕花窗上看他们背影。
程砚端着茶盏凑过来,熊耳朵扫过她发顶:\"猴头那眼神,跟见了新桃儿似的。\"
\"他是看出共命簿的金线了。\"安燠转着茶盏,釉面映出她微弯的眼尾,\"天命炉的命书里,妖怪的命数原本是一条绝路——现在咱们给岔出十条道儿,他能不稀奇?\"她指尖划过窗棂,想起方才猪八戒对着胡萝卜糕流口水的憨样,嘴角翘得更高,\"再说了,取经团总得有个歇脚处不是?
往后黑风岭的补给站,他老猪怕是要三天两头来'充电'。\"
月上中天时,城主楼的烛火晃了晃。
安燠正对着共命簿核计明日的木牌发放量,忽觉掌心一烫——那本册子像被火烤的蜜蜡,灰金丝线\"嘶嘶\"窜出纸面,在半空织成张闪着微光的网。
她凑近细看,惊觉网纹竟与记忆里天命炉的命书脉络有七分相似:\"广元想用剧本杀人,我们用制度救人......\"她指尖轻轻抚过金线,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现在,整个天道体系,都在学我们收租。\"
\"收租好啊。\"程砚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怀里的木牌\"哗啦啦\"响成一片,\"我今儿去后山砍了批青冈木,新刻的'持契商户'牌。\"他把木牌堆在案上,有块没刻完的还沾着木屑,\"下一个开哪儿?
北冥?
我听老龟说那边海妖总被潮汛冲得没处躲。\"
安燠抽出块木牌,用程砚送的狐毛笔在背面写下\"持契者,即天心\"。
墨迹未干,她忽然抬头:\"你说,要是哪天所有反派都不必死了......这取经路,还算劫吗?\"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嗡\"的轻响。
两人同时望向窗外——护灵碑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原本埋在地下的部分竟裂开道细缝,灰金丝线从地脉深处钻出来,像活物似的缠上安燠的手腕。
那线带着山岩的凉意,却又暖得像程砚酿的桂花蜜,轻轻拽了拽她,仿佛在说些只有她能懂的话。
程砚伸手碰了碰那金线,熊爪刚触到就缩了回来:\"地脉......在醒?\"
安燠望着被金线缠住的手腕,忽然笑了。
她想起今早老石匠刻碑时说的话:\"石头也有魂儿,你对它好,它便托着你往上长。\"此刻金线在她腕间绕了三圈,又顺着袖口钻进去,贴在她心口——那里有共命簿的温度,有程砚送的山杏核(被她偷偷串成了项链),还有十万八千里取经路上,所有曾经走投无路的妖怪,终于敢抬起头的目光。
\"新命书,才刚翻页。\"她轻声说。
窗外,地脉深处传来极轻的\"咔嚓\"声,像春冰初裂,像幼芽破岩。
没人看见,灰金的丝线正顺着护灵碑的裂缝,往山基最深处蔓延——那里沉睡着愿力河的分支,正等着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