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压了五百年,身边只有石头和风声。”她轻声说,“我在他梦里看见,他指甲缝里全是碎石,嘴角沾着石屑......像只被拔了牙的兽。”
老参的白胡子抖了抖,突然转身去收拾地上的药罐。
陶片相撞的脆响里,他闷声闷气地说:“那猴头当年闹天宫时,可没少掀我的药园子。”但他弯腰时,袖口滑下来半截,露出腕间系着的红绳——是上个月安燠替他编的,说能挡灾。
程砚低头看她,烛光在她眼尾投下暖融融的影。
他突然想起刚认识那会儿,她总端着清冷仙子的架子,连笑都要掩着帕子。
可现在她会揪着他耳朵说“程大傻子”,会在他酿蜜时偷喝两口,会在他受伤时红着眼圈给他敷药。
他突然就懂了她眼里那团火——不是莽撞,是想给那困在石山里的“兽”,递根能抓住的藤。
“你要去可以。”他伸手把她发间歪了的狐毛簪子扶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但我陪你。”他转身扛起墙角的九齿钉耙,钉齿在地上拖出刺啦刺啦的响,“上回你被雷劈,我没能替你扛;前儿被蜘蛛精缠了网,我来晚了。”他耳尖泛红,声音却稳得像不周山,“这次,我不让你一个人冒险。”
安燠望着他宽宽的后背,突然笑出声。
她从袖中摸出个木盒——盒盖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是程砚用砍柴刀刻的。
“那......”她晃了晃木盒,里面传来清脆的响动,“咱们就给他带罐蜂蜜?”
“带三罐!”程砚立刻从乾坤袋里掏出三个巴掌大的蜜罐,“我昨儿新酿的槐花蜜,比南极仙翁的仙桃还甜!”他突然顿住,挠了挠头,“不过......要是他不喜欢甜的......”
“不喜欢也得喜欢。”安燠把蜜罐塞进木盒,盖上盖子时故意留了条缝,“毕竟......”她眨眨眼,“这是未来山神夫人给齐天大圣的见面礼呀。”
山神庙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门帘哗啦作响。
程砚扛起钉耙,伸手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
安燠捧着木盒,跟着他跨出庙门。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来,老参站在供桌后,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弯腰从药柜最底层摸出包东西——是包用红布裹着的朱果,他嘟囔着“那猴头当年掀我药园,现在倒要我给他补元气”,到底还是偷偷塞进了程砚的乾坤袋。
五指山下,狂风呼啸。
安燠捧着木盒,小心翼翼走到山脚。
头顶的云层翻涌如沸,隐约能听见山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像是什么沉睡了五百年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