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的汉白玉穹顶终于裂开第一道缝隙时,命书官的残魂正裹着半卷焦黑的命簿撞向安燠。
他青灰色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肩头,嗓音像锈了三百年的铜铃:“你们毁了一切!天命是规矩,是天道——”
“天道?”安燠偏头躲过那道阴寒的爪风,袖中定身桃的甜香混着硝烟漫开。
她望着穹顶簌簌坠落的金漆碎屑,突然笑出声来,“你当我被压在雷音寺废墟里时,没听过真正的天道说话?它说玉面夫人该剜心祭旗,说程砚守山千年该困在不周山——可你看,”她指尖点向程砚怀里昏迷的老参,“被你们当杂草踩的千年人参,偏要替我挡那道诛妖雷;被你们当野熊撵的守山神,偏要把钉耙横在我和天劫中间。”
“那是他们自寻死路!”命书官的残魂突然散成千万点黑雾,裹着“天命不可违”的嘶吼重新凝聚。
程砚的熊爪在安燠腰上紧了紧。
他抱着老参的手臂微微发颤——千年人参精的根须被雷火灼得焦黑,像团晒干的破棉絮。
但这不妨碍他用熊背替两人挡住最密集的碎瓦:“夫人,穹顶要塌了。”
“知道。”安燠反手扣住他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管渗进去。
她望着命书官残魂身后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缝,那里原本嵌着块刻满“定数”的玄铁碑,此刻正像块被掰开的蜜枣,露出内里翻涌的混沌气,“程砚,跳。”
程砚没问跳去哪。
他弯腰时熊耳抖了抖——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
九齿钉耙早被他甩在方才的台阶上,但这不耽误他用熊系特有的笨拙却稳当的力道,抱着老参拽着安燠往穹顶裂缝冲去。
碎瓦砸在他后颈,他闷哼一声;金漆烫到安燠手背,他立刻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活像只护崽的老熊。
等三人跌坐在紫霄宫外的云阶上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安燠回头,正看见最后半块写着“玉面夫人卒于贞观二十三年”的命簿碎片被混沌气卷走。
命书官的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尖叫,像片被风撕碎的纸:“你们会后悔的——”
“不会。”安燠拍了拍程砚背上的碎瓦,又替老参理了理焦枯的根须,“我后悔过。后悔穿书那天没撒丫子跑,后悔被系统逼得装清冷仙子,后悔明明馋程砚酿的桂花蜜却要端着架子说‘仙子不食俗物’。”她转头看向程砚,后者正手忙脚乱掏帕子给她擦手背的红印子,熊耳尖还沾着片金漆,“现在不后悔了。”
程砚的手顿了顿。
他突然把老参往臂弯里托了托,另一只手挠了挠后颈:“夫人,我、我就是想问……”他望着远处逐渐消散的混沌气,那里隐约能看见南天门的飞檐,“你现在到底打算做什么?”
安燠站起身。
风掀起她的狐裘大氅,露出腰间挂着的小葫芦——里面装着程砚今早塞的桂花蜜。
她望着混沌气里若隐若现的妖界山峦,眼神比当初在积雷山装清冷时亮了十倍:“改写剧本。”
“咳……”
老参的声音像片被揉皱的纸。
安燠和程砚同时低头,正看见千年人参精缓缓睁开眼。
他原本雪白的须子焦了大半,却还在努力维持着昆仑山药园守卫的派头:“小燠,你想改写自己的命运可以。可整个妖族……”他浑浊的眼珠扫过程砚腰间的钉耙,扫过安燠耳尖的狐毛,“那些被天规钉死在‘该杀’‘该死’位置上的精怪,你救得过来?”
安燠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老参焦枯的根须。
她想起初见时这老头举着人参须子骂她“狐媚子”,想起他被雷劈时护在她身前的身影,想起他消散前说“活成自己的样子”——原来他早把命数撕了道口子,只是她现在才看见光。
“不是改写。”她抬头,眼里有混沌气里跃动的星子,“是重开。让所有被天规圈在‘该’字里的精怪,都能自己选——当山大王还是种桃树,吃唐僧肉还是开糖葫芦摊,被孙悟空一棒打死,或者……”她转头看向程砚,后者正用袖子给她擦被碎瓦划的小伤口,熊爪笨得像在揉面团,“或者和喜欢的熊系山神种一辈子桂花。”
老参的须子动了动。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千年药香:“小友,你比当年的我疯多了。”
“那是被程砚带的。”安燠冲程砚挑眉,后者耳尖“腾”地红了,连怀里的老参都跟着晃了晃,“毕竟他当年敢扛着钉耙找如来理论,说‘我夫人偷喝了点灵泉水凭什么要剜心’。”
程砚的熊爪差点把老参摔地上:“那、那不是怕你疼么!”
风卷着混沌气从三人身侧掠过。
安燠望着远处重新排布的星图——那是天规瓦解后,命运自己长出的模样。
她伸手摸向怀中,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检测到宿主完成‘天规塌房’特殊签到,奖励已存入空间。”
指尖触到张温热的符纸。
她想起系统新手礼包里那包辣哭她的辣条,想起程砚偷偷塞在她枕头下的山杏,想起老参消散前的话——原来所有“偶然”,都是命运在等她伸手。
“程砚。”她转头,眼尾泪痣在混沌气里闪得像团小火星,“等星图排好了——”
“咱们去买二十串糖葫芦。”她眨眨眼,“我要最酸的,你吃最甜的。剩下的……”她望着老参焦枯的须子,“给老参泡蜜饯。”
程砚的熊爪慢慢环住她腰。
他望着混沌气里若隐若现的妖界山峦,突然笑出了声——像当年他在不周山深处发现第一株野桂花时那样。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安燠摸了摸怀中的符纸。
《睡仙诀》的纹路透过布料渗进掌心,像句没说出口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