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地图被风掀起一角,\"东海\"两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光。
安燠捏着羊皮地图的手指节泛白,海风卷着古庙废墟的焦土味灌进鼻腔。
她望着地图上\"归墟\"二字旁星位标记仍稳如磐石,喉结动了动:\"必须加快行程。\"尾音被风扯得发碎,\"这怨气缠上咱们了,再拖下去——\"她没说完,程砚后颈那道新鲜抓痕突然在眼前晃了晃,像根细针扎进心脏。
\"夫人是说,等银丝时效过了,这团脏东西就要钻咱们脑子里?\"程砚蹲下来,用钉耙尖挑起块碎砖抛着玩,蜂蜜瓶在他掌心转得滴溜溜响。
他方才跑得太急,兽皮护肩上还挂着半片庙檐的雕花,活像扛着块会晃的房梁。
老参的根须从安燠广袖里探出来,红果轻轻碰了碰她手背:\"那银丝是用青丘狐族本命精血养的,最多再撑三个时辰。\"红果上的皱纹深得能藏蚂蚁,\"龙王爷的冰窖镇的是至寒之气,正克这股腐骨怨气...但...\"
\"但啥?\"程砚把蜂蜜瓶往嘴里倒,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滴,\"有话直说,咱熊瞎子不绕弯。\"
老参的根须突然缩成团,红果差点摔在地上:\"但去东海要过'浮沙渡',那地方...当年我守昆仑山药园时,见有仙官押着犯事的精怪往那送。\"他的声音突然发虚,\"说是渡,其实是片死海,连水鬼都不敢浮头。\"
安燠指尖的银丝突然发烫,像被火炭烙了下。
她猛地想起前世坠崖前,闺蜜推她时袖中露出的银丝——和此刻缠在腕间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喉间泛起铁锈味,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扯了扯程砚的兽皮:\"浮沙渡的事先不管,先解决眼前。\"她指腹蹭过地图上\"沿海线\"的标记,\"我提议一路沿海飞行,海风能搅乱妖气,那团黑雾追起来没那么顺。\"
程砚把空蜂蜜瓶揣进怀里,钉耙往肩头一扛,兽皮上的雕花\"咔嗒\"掉在地上:\"成!我背夫人,老参钻你袖子里——\"他突然顿住,低头扒拉自己腰间的布囊,\"哎?我早上新采的野莓呢?\"
\"程砚!\"安燠揪着他耳朵往上提,狐尾气得炸成毛球,\"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吃的?\"
\"冤枉啊夫人!\"程砚疼得咧嘴,熊耳抖得像两片小芭蕉叶,\"那野莓是给老参带的,他说红果要补补元气!\"他指了指安燠袖中缩成球的老参,\"你瞧,他红果都蔫成干儿了。\"
老参的红果\"唰\"地涨圆,根须\"刺啦\"一声扎进程砚布囊:\"算你有心。\"话音里还带着点小得意。
安燠被这一人一参的互动逗得笑出声,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
她伸手理了理程砚乱翘的头发,指尖触到他耳尖绒毛时,对方像被踩了尾巴的熊瞎子似的缩了缩脖子。
她的笑慢慢淡下去,指尖抚过程砚后颈的抓痕:\"疼吗?\"
\"不疼!\"程砚耳尖瞬间红透,扛着钉耙转身就走,\"走了走了,再磨蹭银丝真要断了!\"
安燠望着他背影,喉间突然发紧。
前世被闺蜜推下悬崖时,她攥着对方的衣袖喊\"阿姊救我\",换来的是对方贴在耳边的冷笑:\"你命好,替我挡这劫。\"可这一世,有头傻熊举着钉耙说\"先问过爷爷的钉耙\",有株老参缩在她袖中替她担心元气。
她吸了吸鼻子,把地图塞进程砚后背的布囊,又摸出块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甜的,像程砚酿的蜜。
\"程砚,等过了浮沙渡,\"她趴在他背上,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我要吃你酿的桂花蜜,要最稠的那种。\"
\"成!\"程砚跑得更欢了,钉耙尖在地上划出火星,\"等镇了怨气,我把后山的桂树全砍了——\"
\"砍树要被罚的!\"
\"不砍不砍,摘花!我搬梯子摘,保证不碰坏一根枝桠。\"
两人的笑闹混着风声往远处飘。
安燠回头望了眼逐渐变成黑点的古庙,废墟里那团黑雾不知何时散了,只余几缕残烟盘旋。
可她腕间的银丝仍在发烫,像在提醒她——这不是结束。
\"起风了。\"程砚突然放慢脚步,仰头嗅了嗅,\"东南风,正好往东海吹。\"
安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海平面在晨光里泛着碎金,像撒了把星星。
她正想催程砚飞快点,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天际线——那里有片云团形状极怪,像尊盘坐的佛,又像柄倒悬的剑。
\"程砚,你看——\"
\"夫人抓紧!\"程砚突然发力跃起,风声灌进安燠耳朵里,把后半句话冲得七零八落。
她回头再看,那片云团已散成普通的白,只余一线金光若隐若现,像谁的目光,正牢牢锁着他们的背影。
三人沿海疾飞半日,安燠突然皱起眉。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