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被锁链困住的人——那个曾在她化形时亲手给她系上狐尾银铃、在她偷喝桂花酿时笑着罚她抄《黄庭经》的师尊,此刻眼角的血痕像道裂开的疤:“是谁?到底是谁害了我们?”
这句话她在梦里喊过八百回,每次都被前世的雷火呛醒。
此刻终于问出口,声音却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狐狸。
被锁的人剧烈咳嗽,鲜血溅在安燠绣着桃花的鞋尖,倒把那抹粉艳衬得更刺目:“玄真子……还有天庭那位龙袍仙官。”他的声音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半天,“他们早布下死局,要夺你体内的‘九印之钥’。”
“九印之钥?”老参的参叶“唰”地竖起来,参根在地上抠出三个坑,“当年昆仑山藏经阁被烧前,我偷看过半卷《九印录》——说是上古封印烛阴的九道锁魂印,钥匙需得隐世狐仙血脉……”他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珠猛地转向安燠,“所以你总说自己法力弱得像刚化形的小狐狸,是因为血脉被封印了?”
安燠没答话。
她望着师尊苍白的脸,前世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雪地里,他的拂尘尖挑着她的下巴,说“阿燠最乖了,替师尊去祭坛好不好”时,袖中露出的分明是玄真子送的青竹玉牌。
原来不是她记错了,是他藏得太好。
程砚的钉耙突然嗡鸣一声。
他把安燠往身后带了半步,钉耙齿在地上划出火星子:“现在怎么办?救他还是灭口?”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喝蜂蜜粥还是桂花酿”,可喉结绷成条线,耳尖红得要滴血——这是他动杀心的征兆。
被锁的人却笑了,笑得锁链都跟着晃:“不必救。”他抬起手,指尖擦过安燠腕间的银铃,“我被锁仙链困了三百年,烛阴怨气早啃光了元丹。”他的目光扫过程砚腰间挂的蜂蜜葫芦,又落到老参发颤的参叶上,“只希望你能完成未竟之事——重启九印,封印真正的敌人。”
石室的石灯突然爆了一盏。
火星子溅在安燠发梢,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程砚的大拇指悄悄蹭掉她脸上的泪,像在哄偷吃蜂蜜被抓包的小熊崽:“燠燠要是不想答应,我们就掀了这破石室。”
“不。”安燠吸了吸鼻子,狐尾从袖中钻出来,轻轻缠住程砚手腕,“他说的‘真正的敌人’,应该就是当年那道金芒。”她想起前世最后一刻穿透怨气的佛光,想起系统总提示“前世死因成谜”,喉头发紧,“我要知道,他们为什么非得要我的命。”
老参的参根突然缠住她脚踝,参叶绿得能滴出水:“我跟你去!当年我偷藏了半块藏经阁的玉片,说不定能解九印的……”
“嘘。”被锁的人突然抬手。
他的指尖掠过安燠手背,像一片即将凋零的花瓣,“九印的秘密在玉简里。”他冲石室角落努了努嘴——那里有块巴掌大的青玉,埋在锁链堆里,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狐狸脚印,“是你十岁那年偷刻的,我一直留着。”
安燠的呼吸突然顿住。
她想起十岁那年偷溜出药园,用石子在他的玉简上刻“阿燠最厉害”,被他抓包时吓得要变原形,他却笑着摸她脑袋:“刻得好,以后这玉简就归阿燠了。”
程砚的手掌覆在她后颈,热度透过狐毛渗进来:“我陪你。”
安燠蹲下身。
指尖触到玉简的瞬间,一阵刺痛从掌心窜到天灵盖。
她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昆仑山顶的祭坛,玄真子举着降魔杵冷笑;龙袍仙官捏着她的血脉契,说“这钥匙比想象中纯”;还有程砚的钉耙,正劈在某个黑雾笼罩的石坛上,齿痕和记忆里的凹痕严丝合缝。
“轰——”
石室剧烈震动。
头顶的石块簌簌往下掉,程砚立刻把她护在怀里,钉耙举得像面铁盾。
老参的参根缠上两人脚踝,参叶炸成一团绿雾:“快走!这是锁仙链崩断的征兆!”
被锁的人却笑了。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像春雪融在风里:“阿燠,记住……九印的第一座,在……”
“五指山脚下。”安燠突然开口。
她望着玉简里浮现的画面——一座压着巨猴的大山,山脚有座破庙,庙前的老槐树上缠着锁链,“那里有座被遗忘的封印。”
程砚的钉耙“当”地砸在地上。
他低头看她,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星子:“巧了,我上周巡山,正好在五指山捡了串佛珠。”他从怀里摸出串黑檀木佛珠,颗颗都刻着降魔印,“当时还纳闷,哪个不长眼的把这玩意儿丢在熊瞎子洞门口。”
安燠破涕为笑。
她抽出手帕擦他脸上的桃汁——刚才咬定身桃时溅的,突然觉得这黏糊糊的甜意比什么都踏实。
被锁的人最后看了她一眼。
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前,嘴唇动了动。
安燠读懂了那两个字——“小心”。
震动渐渐平息。
程砚拍掉她发间的石屑,突然僵住:“夫人,你背后……”
安燠转头。
只见刚才放玉简的地方,一道金光正缓缓凝聚。
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最终勾勒出一幅地图——青绿的山脉间,一个红点格外刺眼,旁边用朱笔写着“五指山·破庙”。
老参的参叶“刷”地指向红点:“这是……九印封印的位置?”
程砚把钉耙往肩上一扛,虎牙在金光里闪了闪:“行啊,正好去会会那什么龙袍仙官。”他低头看安燠,声音软得能滴蜜,“就是委屈我家小狐狸,得跟我挤熊瞎子洞了——不过我新酿了蜂蜜桂花膏,保证比你藏的糖葫芦甜。”
安燠摸着腕间的银铃笑了。
她望着空中的地图,突然觉得前世的雷火没那么疼了。
反正这次,她不是一个人。
而那地图上的红点,正随着金光轻轻跳动,像在说——好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