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符灵？”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发哑。
小熊忽然抖了抖耳朵，前爪一蹬扑进他怀里。
虚影穿过外袍时带起一阵暖流，程砚低头，正撞进那双和自己记忆里重叠的眼睛——三百年前某个雪夜，他在不周山顶的老松树下刻符，刻完最后一笔时，石屑里也曾蹦出这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我记得你！”小熊扒着他的衣襟往上爬，小脑袋直往他颈窝里钻，“你刻符时总爱咬嘴唇，刻错一笔就用袖子蹭，把石粉蹭得满脸都是！”程砚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雪落得极猛，他蹲在冰棱下，指尖冻得发红，却固执地用刻刀在青石板上一笔一画雕着“守山”二字。
石粉落进领口，有个软软的小声音在他耳边说：“笨笨，要刻深些才不会被雪冲掉呀。”
“符灵……真的是你？”他声音发颤，抬手轻轻碰了碰小熊的脑袋。
虚影没有实体，指腹却触到一片温热的光，像被晒过的棉被。
小熊歪头舔他的指尖，尾巴在身后转出个小旋涡：“主人忘了吗？你说要刻个能陪你守山的灵，说‘小笨’这个名字吉利——”
“小笨？”安燠原本踮脚凑过来看，闻言猛地呛了口风。
她摸出小本本的手顿在半空，鹅黄封皮上的糖渣被山风掀得簌簌落，“程砚，你给符灵起的名字是‘小笨’？”
程砚耳尖瞬间红透，像被人当街扒了裤衩。
他手忙脚乱去捂小熊的嘴，却穿过虚影拍了个空：“那、那是小时候不懂事！”小熊却越说越起劲儿，扒着他的肩膀对安燠晃爪子：“主人还说要给我买蜂蜜糖人，结果自己偷吃了三个！”
阿狸早挤到两人中间，小爪子扒着程砚的裤管仰头，尾巴因为兴奋炸成朵大毛球：“程山神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憨？我要听故事！我要听——”
“小祖宗！”程砚一把将阿狸捞进怀里，试图用她的毛团堵住那张叽叽喳喳的嘴，“这是符灵觉醒，正经事！”他转头看向安燠，耳尖的红蔓延到脖颈，“那个……夫人别记小本本啊！”
安燠的炭笔正唰唰在“程砚身份”栏添字：“+符灵认主+小名小笨刻符人+偷吃糖人黑历史”。
她抬眼冲程砚笑，眼尾的狐纹随着笑意漾开：“这叫人物小传，以后讲给小笨听。”小熊立刻从程砚怀里探出头，爪子扒拉着他的衣领：“我要听！我要听！”
山风卷着松涛声掠过，安燠的笑意忽然凝在脸上。
她嗅了嗅空气，忽然拽过程砚的袖子：“你闻没闻到……有股子雷火味？”程砚皱起鼻子，顺着她的目光抬头——云层里不知何时浮起片阴翳，像块被揉皱的灰绸子，正缓缓往山径上方压。
“是巡察使。”程砚的声音沉下来。
他把阿狸塞进安燠怀里，钉耙在掌心转了个花，符灵小熊“噌”地窜回钉齿间，圆眼睛里浮起警惕的光。
安燠抱着阿狸后退两步，小本本“啪”地合上塞进袖中——她想起前日在山神庙听到的传言，说天庭最近派了位铁面巡察使，专查下界“不安分”的精怪。
云层突然翻涌如沸。
一道月白身影从中踏云而下，广袖翻飞间带起簌簌星屑。
来者眉目如刀刻，腰间悬着柄嵌雷纹的长剑，正是前日在山脚下见过的天庭巡察使李玄真。
他垂眸扫过程砚手中的钉耙，目光在符灵小熊身上顿了顿，唇角勾起抹冷笑：“好个山神，竟私养上古符灵。”
程砚把安燠往身后带了带，钉耙横在胸前：“符灵是不周山传承，何谈‘私养’？”李玄真指尖凝起一缕雷光，映得他眼底寒芒更盛：“不周山？那座断了脊梁的废山，也配谈传承？”他话音未落，钉耙突然发出震天轰鸣，符灵小熊周身金光大盛，竟在半空凝成实体——是只半人高的玄色熊影，爪尖滴着鎏金的光。
“放肆！”小熊的声音不再稚嫩，震得山雀扑棱棱从枝头惊飞，“敢辱我守山圣土，撕了你！”李玄真的月白道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他猛地捏了个法诀，云层中顿时降下九道雷锁，“当本使是泥捏的？给我——”
“程砚！”安燠突然拽他的衣角。
她望着李玄真身后翻涌的云层，那里隐约有更多身影晃动，“他在调兵！”程砚的瞳孔骤缩——方才还清亮的天空，此刻已被阴云遮得严严实实，像口倒扣的黑锅。
他反手握住安燠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走山林！他们要封路！”
李玄真的雷锁已劈到头顶。
程砚把钉耙往地上一杵，符灵小熊立刻化作金芒裹住三人。
安燠被他拽着往林子里跑，阿狸的尾巴扫过她的脸，痒得她直缩脖子。
她回头望了眼仍在半空掐诀的李玄真，又摸了摸袖中还带着余温的小本本，突然想起信笺上那句“昆仑非净土”——看来这趟路，要绕些远了。
山径上的野菊被踩得东倒西歪，安燠跟着程砚往林深处钻，耳边还响着李玄真的冷笑：“封山！一只狐狸，一头熊，还能翻了天？”她咬了咬唇，默念着刚在小本本上写的新计划：“绕开官道，走兽道；避开巡察，躲树后；等进了昆仑——”
“夫人发什么呆？”程砚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他回头时，符灵小熊正趴在他肩头，冲安燠晃爪子。
安燠望着他被树影割碎的侧脸，突然笑了：“没什么，就是在想……等出了这片林子，该让小笨讲讲程山神小时候刻符的糗事了。”
程砚的耳尖又红了。
他加快脚步往林子里钻，却悄悄把安燠的手攥得更紧。
山风卷着松针的清香掠过，远处传来李玄真的怒喝：“追！别让他们跑了！”安燠望着头顶漏下的细碎阳光，在心里默默补了句小本本的待办事项：“+防天庭截杀+哄程砚招供黑历史+给小笨买十斤蜂蜜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