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妖馆后,御狐神双炽表现得一如既往。他为凛凛蝶布菜,泡茶,汇报日程,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如同精密仪器。然而,凛凛蝶敏锐地察觉到,那双总是深情凝视着自己的紫水晶眼眸,偶尔会闪过一丝心不在焉的恍惚。
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形地分走了他一部分专注。
“双炽,今天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人……你认识吗?”晚餐后,凛凛蝶终于忍不住问道。她并非嫉妒,只是出于对执事状态的关心,以及一种模糊的不安。那个黑发红瞳的青年,身上有种令人不适的沉寂感。
双炽正在为她斟红茶的手稳稳当当,没有一丝颤抖。他抬起眼,笑容温柔得无懈可击:“不,凛凛蝶大人,我并不认识他。只是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特别,或许是某种罕见的返祖类,下意识警惕了一下而已。让您担心了,是我的失职。”
完美的解释,合情合理。凛凛蝶点了点头,暂时压下了疑虑。双炽总是这样,将一切可能的风险隔绝在她之外,她应该感到安心才对。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双炽在提到“特别”这个词时,语调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异常?
夜深人静,妖馆笼罩在月光下。
双炽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并未入睡。白天的场景在他脑中反复回放——那双荒芜的暗红色眼睛,那混合着腐败与甜香的气息,还有那尖锐的、几乎要刺穿灵魂的即视感。
“不认识?”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窗,“不……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
这种强烈的宿命感,绝非空穴来风。
他闭上眼,努力追溯那丝熟悉感的来源。记忆的碎片在黑暗中翻涌,最终定格在童年最黑暗的时期——阴冷潮湿的石墙,铁锈的味道,无尽的绝望……然后,是墙的另一边,似乎总隐隐传来的、一种若有若无的……花香?
当时年幼的他,将那理解为幻觉,是大脑在极端痛苦中制造的慰藉。但现在,那巷子里的气息,与这尘封的记忆碎片,严丝合缝地重叠了。
“墙的另一边……”双炽猛地睁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光芒。
难道……那个家伙,是当年被囚禁在家族地牢另一侧的那个“存在”?
这个猜想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方就不仅仅是一个“特别的返祖类”,而是他黑暗过去的一部分,是他濒临崩溃时唯一感知到的“同类”!
一种混合着暴戾、好奇与一种扭曲的“所有权”意识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他必须确认。
接下来的几天,双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忙碌”。他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在护送凛凛蝶上学或处理事务的间隙,“偶然”路过那条后巷。
他不再靠近,只是远远地观察。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审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异桐在清晨开店,将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古董物件擦拭摆放;看到他在午后坐在店门口阴影里的旧藤椅上,捧着一本泛黄的书,许久不翻一页,眼神空茫地望着远处,仿佛灵魂早已抽离;看到他拒绝所有试图搭讪或讲价的顾客,只用最简洁的手势或几个冰冷的词语应对。
那份彻底的、近乎死寂的疏离,不仅没有打消双炽的念头,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不断撩拨着他内心深处的控制欲。
这个人,仿佛在宣称自己不需要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地方。
这怎么可以?
尤其是,当他可能与自己共享着那段最不堪回首的记忆时?
双炽开始动用妖狐族的情报网调查“异桐”,结果却是一片空白。这个人就像凭空出现,没有任何过去,如同幽魂般隐匿在这座城市的一角。
神秘,脆弱,却又带着一种顽固的、拒绝被触碰的壁垒。
这一切,都让双炽想要……打破它。
他想看到那双重瞳中泛起波澜,想听到那沙哑的嗓音因自己而失控,想确认这份“熟悉感”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想将这个人从他那自我封闭的壳里拽出来,让他正视自己的存在。
这一天,双炽终于不再满足于远观。在确定凛凛蝶安全待在妖馆后,他独自一人,再次踏入了那条后巷。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穿着常服,收敛了大部分妖气,如同一个普通的、气质出众的访客。
古董店的门依旧虚掩着。双炽没有犹豫,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