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异传来的“局将变”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若曦心中日夜激荡。她变得更加警觉,观察着紫禁城里的每一丝变化。康熙依旧沉稳,但去往乾清宫的军机大臣们神色愈发匆忙,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关于西北的坏消息终于不再是秘密,开始在宫中有节制地流传开来。运粮队遇袭只是开始,后续似乎还牵扯到官员贪墨、贻误军机等更严重的问题。若曦从其他宫女太监的窃窃私语和阿哥们凝重的面色中,拼凑出大概:局势恐怕比想象的更糟,承异当初的预警和建议,正一一被现实印证。
这日,若曦照例去乾清宫奉茶。殿内气氛压抑,康熙面沉如水,几位重臣垂首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若曦放下茶盏,正欲躬身退出,却听康熙冷冽的声音响起:
“传朕旨意,召四阿哥、十三阿哥即刻来见。另外……”康熙略一停顿,目光扫过殿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若曦耳中,“去将承异带来。”
若曦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强行稳住身形,不动声色地退出殿外,直到转过殿角,才敢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抚着狂跳的胸口。
带来了!康熙终于要见承异了!是福是祸?“局将变”,这就是承异预言的变局吗?
她不敢久留,匆匆回到茶房,心却早已飞到了乾清宫。她想象着承异被带进去时的模样,是憔悴,是平静,还是依旧那般云淡风轻?康熙会如何对他?是问罪,是斥责,还是……?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小太监跑来传话,说皇上议事完毕,让去收拾茶具。若曦几乎是立刻端起早已准备好的器具,快步走向乾清宫。
进入殿内,大臣们已经退下,只有康熙独自坐在御案后,手指揉着眉心,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肃立在下首,神色复杂。而就在御案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身姿依旧挺拔,正是承异!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袍,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除了略显清瘦,竟看不出多少被幽禁的痕迹。听到若曦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
若曦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和担忧,轻手轻脚地上前收拾茶具。她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康熙的审视,四阿哥的深沉,十三阿哥的关切,还有……承异那虽然背对着她,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茶具轻微的碰撞声。
“承异。”康熙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之前所奏西北诸事,如今看来,竟是一语成谶。”
承异缓缓转身,面向康熙,躬身行礼,语气平和:“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据实陈情,妄加揣测。如今局势如此,皆因宵小作祟,皇阿玛明察秋毫,必能拨乱反正。”
康熙盯着他,目光锐利:“拨乱反正?谈何容易!粮草短缺,军心浮动,前线堪忧!你当初所言‘建立节点’、‘优化路线’,如今可能解这燃眉之急?”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若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承异会如何回答?是再次陈述那些超越时代的观点,还是……
承异依旧从容,他再次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皇阿玛,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旧有体系盘根错节,积弊已深,短期内难以根除。儿臣以为,当务之急,可效仿古时‘盐铁专营’之智,择一可靠重臣,赋予专断之权,绕开原有臃肿渠道,于关键节点设立临时转运司,精选干练人员,重金募勇,专司西北粮械转运。同时,可令当地驻军就近协防,并许以部分利益,以激士气。此乃权宜之计,或可解前线之渴。待危机缓解,再行整顿纲纪,革除弊政。”
他并没有重复那些宏大的系统构想,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具体、更符合当下紧急状况,也更容易被这个时代接受的“权宜之计”。这个方案,既有对现实的妥协,又暗含了他之前理念的核心——效率、专责、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