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雅”料亭隐在法租界一条僻静的街道尽头,高墙深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纸灯笼在暮色中透出昏黄的光,映照着精心打理过的枯山水庭院,处处透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压抑的静谧。这里是上海日伪高层偏爱的交际场所,也是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与试探上演的舞台。
陈婧怡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绣银线菊花的旗袍,比白日的墨绿色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柔婉,却依旧勾勒出不容忽视的风情。她跟在汪曼春身侧,微微垂着头,步履轻盈,像一株需要依附的藤蔓,完美扮演着那个被强势表姐带入名利场的、略带怯生的孤女形象。
包厢里,榻榻米上已经坐了五六个人。主位上是满面红光的竹下中佐,两侧作陪的除了76号的另一位副处长,还有两位日本商社的代表,气氛看似融洽,实则等级森严。当汪曼春和陈婧怡拉开移门时,所有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尤其是竹下中佐,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起毫不掩饰的、混合着欣赏与占有欲的光。
“汪处长,陈小姐,快请进!”竹下操着生硬的中文,热情地招手,目光却像黏腻的舌头,在陈婧怡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舔舐。
“竹下中佐,各位,久等了。”汪曼春笑着入座,姿态从容,显然对这样的场合驾轻就熟。她轻轻拉了一下陈婧怡的衣袖,示意她坐在自己与竹下之间的位置。
陈婧怡依言坐下,动作带着一丝拘谨,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微微颔首:“中佐阁下,各位先生,晚上好。”声音比平日里更轻柔几分,像羽毛拂过心尖。
清酒斟满,精致的怀石料理一道道呈上。宴席在一种虚伪的热络中进行。竹下中佐显然对陈婧怡极感兴趣,不断用日语向她问话,内容从家世背景到日常喜好,看似关心,实则盘查。
汪曼春在一旁娴熟地周旋,时而替陈婧怡挡掉过于尖锐的问题,时而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76号的工作和上海的“治安”状况,言语间不忘恭维日军的“功绩”。
陈婧怡则始终维持着那种恰到好处的状态:对竹下的问话,她用带着口音但流利的日语谨慎回答,语气温顺;对眼前的酒菜,她只是浅尝辄止,动作优雅;当话题涉及敏感领域时,她便适时地露出些许茫然或羞涩,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汪曼春,将一个不谙世事、依靠表姐的年轻女子形象塑造得无可挑剔。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活络。竹下中佐的言语也变得更加露骨,手也开始有些不规矩,假装无意地碰到陈婧怡的手背或手臂。
在一次竹下递酒给她时,陈婧怡“恰好”微微侧身,那枚浸过药剂的珍珠耳坠轻轻擦过竹下端着酒杯的手腕。动作快如闪电,自然得如同一次意外的触碰。
“啊,失礼了,中佐阁下。”陈婧怡连忙低声道歉,脸颊适当地飞起两抹红晕。
竹下哈哈一笑,非但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小小的“意外”更添情趣。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话也更多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陈婧怡注意到竹下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反应也略显迟钝——药剂开始起作用了。她趁汪曼春与另一位日本商人交谈之际,端起自己的酒杯,姿态柔顺地向竹下敬酒,用日语软软地说:“中佐阁下为上海治安如此辛劳,婧怡敬佩不已。只是近来似乎时局又有些紧张,听说连码头货运都查得严了,真让人不安。”
她的话语带着单纯的担忧,像一个普通市民对时局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