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异沉默片刻,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才低声道:“娘娘若真怜惜杜姑娘,或可……去求见太后,只说相信杜姑娘是清白的,恳请太后明察,莫要让小人奸计得逞,使忠臣蒙冤,使宫中不宁。但切记,只需表达娘娘自身的看法即可,万万不可提及是臣所言。” 他教给张嫣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利用她皇后的身份和吕后对她的疼爱,去施加最纯粹的影响。
张嫣用力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求见外祖母!” 说完,她便急匆匆地走了。
陈景异靠在门后,缓缓闭上眼。这是一步险棋,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少女的单纯和影响力上。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暴室之中,杜云汐面对酷吏的逼问,始终咬紧牙关,只反复申明自己清白,是聂慎儿挟怨诬告。她深知,只要熬到薄太后离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另一边,聂慎儿在严刑拷打之下,起初还疯狂地重复着她的指控,但她本就拿不出实证,言辞又充满个人怨恨,逻辑混乱。当用刑加剧,她终于精神崩溃,开始胡言乱语,时而咒骂杜云汐,时而哭喊陈景异的名字,时而又恐惧地求饶,她的供词变得毫无价值。
长乐宫正殿,吕后正烦躁地权衡着如何处置杜云汐和聂慎儿。杀了杜云汐,简单,但若真是冤枉,难免落人口实;不杀,心头疑云难消。就在这时,张嫣红着眼圈跑了进来,扑到她怀里,抽噎着说:“外祖母,您不要相信那个坏女人聂慎儿的话!她是坏人,她冤枉杜姑娘!杜姑娘是好的!要是冤枉了好人,宫里都不安生了,恒舅舅的病也会被耽误的……”
张嫣的话幼稚却真挚,尤其是最后一句“耽误恒舅舅的病”,无意中戳中了吕后此刻最想尽快平息事端、送走薄太后母子的心思。吕后看着外孙女哭花的小脸,又想到聂慎儿那已然疯癫的供词,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
次日黎明,宫门将开之际,吕后的决断下达: 聂慎儿攀诬构陷,疯癫失态,不堪造就,赐白绫。 杜云汐暂押暴室,容后细查。(这是吕后的缓兵之计,既不放人,也不立刻杀,观察后续。)
同时,薄太后与代王刘恒的车驾,被准许即刻离京!
消息传到偏殿,陈景异长长舒了一口气。第一步,成了!杜云汐暂时保住了性命,薄太后母子得以脱身。而聂慎儿……那个因执念而疯狂、最终自我毁灭的女子,也迎来了她注定的结局。陈景异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片悲凉。在这吃人的宫廷,无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薄太后的车驾缓缓驶出长安城门。她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眼神复杂。她知道,杜云汐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陈景异仍身处虎穴。今日一别,再相见时,不知是何等光景。
暴室中,杜云汐得知聂慎儿被赐死、薄太后已离京的消息,瘫倒在地,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是解脱,也是更深的忧虑。她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此与那位身陷长乐宫的长信侯,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长乐宫偏殿,陈景异推开窗户,望着薄太后车驾远去的方向,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苍白而坚定的脸。
风暴暂歇,但更大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他这条困于金笼的蛟龙,终于送走了可能的盟友,接下来,将要独自面对吕后这座深不可测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