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显然没了方才的闲适,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凤椅扶手。薄太后适时地上前,温言劝慰:“太后不必过于忧心,陛下年轻,些许扭伤,将养几日便好了。” 她语气恭顺,眼神却低垂着,掩去了所有情绪。
刘恒则默默站在母亲身后,心里想的却是:母亲如此焦急地派陈景异前去,是真的 solely 关心儿子,还是……不愿让任何其他男子(哪怕是太医)过多接触年轻柔弱的皇帝?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在他心中蔓延。
御花园中,刘盈坐在石凳上,脸色比刚才更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陈景异快步走来,太医紧随其后。他蹲下身,声音依旧平稳:“陛下,臣带了太医来,请让臣等查看伤势。”
刘盈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是一种近乎委屈的依赖。他任由陈景异和太医查看他肿起的脚踝,疼痛让他倒吸冷气,目光却牢牢锁在陈景异低垂的侧脸上。
“并无大碍,需静养数日,勿要走动。”太医诊断后,陈景异沉声吩咐道。他示意宫人小心扶起刘盈,准备送回寝宫。
“长信侯……”刘盈忽然抓住他的衣袖,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执拗,“朕……朕宫里的那只白釉瓷瓶,前日不小心碰裂了一道缝……”他声音很低,带着颤音,“那是……那是你以前夸赞过的那只。”
陈景异微微一怔。那似乎是很多年前,他还未如此显赫时,偶然在刘盈宫中见到的一件寻常瓷器。他早已忘记自己是否夸赞过,但刘盈却记得如此清晰,甚至为一道裂缝而惶恐。
他看着少年天子眼中那份混杂着痛苦、依赖和某种隐秘情感的脆弱,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叹息。他放缓了声音:“陛下,器物有损,换一只便是。龙体要紧。”
这话本是安慰,听在刘盈耳中,却像是拒绝和疏远。他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松开了手,任由宫人搀扶着他,一瘸一拐地离去,背影单薄而凄凉。
陈景异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动。他感到一道目光从远处射来,锐利如针。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自长乐宫的方向。吕后即使不在现场,她的眼线也无处不在。刘盈这不合时宜的、带着依恋的举动,无疑又在他周围点燃了一簇危险的火苗。
他转身,对上空旷的御花园,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
那只裂了缝的白釉瓷瓶,仿佛一个隐喻。在这宫中,任何看似完美无瑕的事物,内里都可能早已布满裂痕。而他自己,或许就是那只被无数双手争夺、随时可能碎裂的,最珍贵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