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在畅春园吐血昏厥后,被紧急抬回紫禁城。太医院所有太医轮番值守,汤药如流水般送入养心殿,却终究回天乏术。弥留之际,他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口中反复念叨着“保成”、“胤礼”,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未尽的猜疑、刻骨的悔恨,以及一丝至死未消的、扭曲的眷恋。
康熙六十一年冬,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在无尽的煎熬与不甘中,龙驭上宾。举国哀悼,紫禁城一片缟素。
权力的真空瞬间被激烈的争夺填满。表面哀戚之下,是更为残酷的暗流涌动。胤禩一党四处活动,联络大臣,势在必得;而胤禛则以雷霆手段,在隆科多、年羹尧等心腹的支持下,迅速控制京城防务和宫廷禁卫,并以康熙“遗诏”之名,宣布继位。
国丧期间,胤礼穿着一身素服,跪在众多皇子宗室之中,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他听着耳边压抑的哭泣和窃窃私语,感受着灵堂上那具棺椁带来的冰冷死气,心中竟是一片奇异的平静。玄烨,你终于死了。死在你最宠爱的“儿子”亲手埋下的慢性毒药之下,死在儿子们为你精心准备的权力盛宴开场之前。这结局,你可满意?
新帝登基大典,在一种紧张而肃杀的氛围中举行。胤禛,如今的雍正皇帝,身着龙袍,端坐在至高无上的龙椅上。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加冷峻,眼神扫过丹陛下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带着一种审视与威压,仿佛要将所有人的心思都看穿。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跪在皇子队列前方的胤礼身上。
胤礼依制行礼,山呼万岁,动作一丝不苟,姿态谦卑恭顺。但当他抬起头,与雍正目光相接的一刹那,雍正的心脏仍是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那张脸,在素白孝服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那双曾经氤氲着水汽、流露出依赖或恐惧的眸子,此刻清澈见底,却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仿佛在看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没有恨,没有爱,没有惧,也没有悔。
这种彻底的漠然,比任何激烈的情绪更让雍正感到恐慌和愤怒。他宁愿胤礼恨他,骂他,甚至像在畅春园那样指控他,至少那证明他还在乎。可如今这眼神,仿佛在说:你费尽心机得到的一切,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果郡王胤礼,”雍正开口,声音通过大殿回荡,带着帝王的威严,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先帝在时,深蒙圣眷。朕念你纯孝,特加恩恤,望你日后安分守己,莫负皇恩。”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既是告诫,也是试探。他将胤礼架在“纯孝”和“皇恩”的火上烤,想看他如何反应。
胤礼再次叩首,声音平稳无波:“臣,谢主隆恩。定当恪守本分,不敢有违。”
他的回答无可挑剔,却让雍正心中的挫败感更深。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量和算计,在那双冰冷的眸子前,都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