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鉴赏会之后,帝国高中似乎一切如常。但某些东西,确实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改变了。崔景异能清晰地感觉到,李孝信注视他的目光里,那层纯粹的审视和冷静的剖析之外,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波动。那不是信任,更非好感,而是一种……被意外触动后的慎重,像是在研究一个突然展现出复杂内部结构的精密仪器。
李孝信不再仅仅是从外部观察崔景异的言行,他似乎开始尝试“解读”这个人。他出现在崔景异周围的频率没有显着变化,但停留的时间变长了,有时会就一个普通的话题(比如一门选修课的论文,或是一场即将举行的校际比赛)与崔景异进行简短的交流。他的问题依旧看似平常,却总带着一种引导性,仿佛在试图勾勒崔景异思维模式的轮廓。
“崔同学对这次校际辩论赛的议题怎么看?‘利益是否是合作唯一的基础’——这个命题很有意思。”午餐时,李孝信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在崔景异对面坐下。这不是偶然,崔景异确信。
崔景异放下汤匙,露出惯有的温和笑容,应对得体:“我认为,利益是重要的驱动力,但并非唯一。共同的价值观和情感联结,往往能促成更稳固的合作。”标准、正确,且毫无个人色彩的答案。
李孝信点点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状似无意地说:“确实。情感联结……有时甚至能让人做出违背自身利益的事情。很有趣的力量,不是吗?难以量化,却影响深远。”他的目光掠过崔景异,看向远处正阴沉着脸独自用餐的崔英道,意有所指。
崔景异心中冷笑,面上却深表赞同:“李社长见解深刻。人心确实是最复杂的变量。”
他们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棋局,用语言和暗示对弈。李孝信在试探他操控情感的动机和能力,而崔景异则在完美防御的同时,偶尔故意露出一两个看似无心的“破绽”,比如在提到“家庭”时,眼神会有一瞬间的黯淡,又迅速用微笑掩盖。
这些微小的表演,如同投入湖面的饵料,吸引着李孝信这条聪明的鱼更深入地游弋。崔景异享受这个过程,他看着李孝信从最初的绝对冷静,到如今会因为他一个细微的表情而陷入短暂的思索,这证明他的策略正在生效。瓦解一个观察者的最好方法,不是让他相信你的完美,而是让他相信,你的完美之下,藏着值得探究的、甚至能引起某种共鸣的“真实”。
与此同时,其他几条线的涟漪也在扩散。
车恩尚对崔景异的依赖,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她开始下意识地模仿他的一些小习惯,比如阅读时指尖划过书页的方式,比如喝咖啡前轻轻吹气的动作。这种幼稚的崇拜,落在不同人眼里,意味各异。金叹的烦躁与日俱增,他与车恩尚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有两次甚至在学校里发生了不算激烈的争执,而每一次,车恩尚最后都会红着眼圈跑开,偶尔会“巧合”地遇到恰好经过的、能给予温和安慰的崔景异。
崔英道则将更多的怒火发泄在了训练和校外打架上。他身上的伤多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家里的医药箱里,总会适时地出现针对他新伤的特效药膏,没有署名,但崔英道知道是谁放的。这种沉默的、看似关心的举动,比直接的示好更让他心烦意乱。他有时会狠狠地把药膏扔进垃圾桶,但下一次受伤后,又会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个熟悉的盒子。他厌恶这种被无形绳索牵引的感觉,却又无法彻底挣脱。
这一天,崔景异被崔东旭叫回家中共进晚餐,原因是庆祝他在学校的“优异表现”,特别是“帝国之星”的荣誉。餐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地微妙。朴姬南强颜欢笑,举止得体却难掩疏离。崔英道全程黑着脸,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崔东旭心情似乎不错,询问了崔景异一些学业和未来规划的想法,言语间透露出将他作为核心继承人培养的意图越发明显。他甚至提到,希望崔景异下学期开始,逐步接触宙斯酒店的部分管理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