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你母亲早已备下宴席。清洗一番,好好休息。”斗牙王的声音放缓了些,流露出罕见的温和。
“是,父亲。”异再次行礼,干脆利落地转身,退出了弥漫着斗牙王强大威压的主殿。
殿外回廊已华灯初上,暖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暮色,却驱不散杀生丸离去后留下的那份空寂感。异没有停留,穿过层层宫阙,向着更为幽静的内宫走去。越是靠近母亲的居所,空气中凛冽的沙场气息便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缥缈的芬芳,如同月下寒梅。
凌月仙姬的宫殿并不奢华,却极致雅静。偌大的厅堂中,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映照着她端坐于窗边的身影。她银白的长发如月华般铺泻,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岁月痕迹,只有历经沧桑的平静与深邃。与斗牙王的霸烈威严不同,她的强大是内敛的,如同深海,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她并未像寻常母亲那样焦急等待,只是静静品着一盏清茶,仿佛儿子只是日常外出归来。
异走进来时,脚步比在父亲面前稍显轻快了些。他停在母亲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恭敬却不再行军礼:“母亲,我回来了。”
凌月仙姬缓缓放下茶盏,抬眸看他。她的目光如同最皎洁的月光,清冷地流淌过异全身,从他染尘的银发到沾血的铠甲,最后落在他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冰蓝色眼眸上。那目光里有关切,但并非溢于言表的激动,而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与了然。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空灵悦耳,却带着天然的疏离感,“身上的血,多半是敌人的吧。”
“是。”异回答,语气平稳,“孩儿并未受重伤,只是些皮外擦伤。”
凌月仙姬微微颔首,并未像普通母亲那样急着检查伤口或嘘寒问暖。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柔和而清凉的妖力,隔空拂过异铠甲上几处明显的污迹与裂痕。那妖力并不具备强大的治愈效果,却带着净化的力量,轻轻拂去了征战带来的污浊与残留的煞气,让异的周身气息为之一清。
“战场上的锋芒是必要的,但无需时刻将杀戮之气带回寝殿。”她的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你父亲与你谈过了?”
“是。父亲肯定了此次战术,并告诫孩儿,智慧重于武力,守护方为根本。”异复述道。
凌月仙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那或许是她表达欣慰的方式。“你父亲说得对。力量若只用于破坏,终将反噬自身。”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墙壁,望向了遥远的方向,声音更轻了些,“但也别忘了,守护需要力量,足够强大的力量。这世道,容不得半分天真。”
这话语中,似乎蕴含着比斗牙王的教导更为复杂深沉的意味。异似懂非懂,但仍郑重地点了点头:“孩儿明白。”
“去吧,”凌月仙姬重新端起了茶盏,目光移向窗外夜幕中渐渐清晰的星辰,“热水与换洗衣物已备好。洗净风尘,好生休息。你弟弟……”她的话音在这里若有似无地停顿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去吧。”
“是,母亲也请早些安歇。”异恭敬地退后一步,这才转身离开。
走出母亲的宫殿,异感觉周身那股被战场浸染的戾气似乎真的被那清冷的月华般的力量涤荡了不少。与父亲给予的、如山岳般沉重直接的期许不同,母亲的话语和举动总是带着一种需要细细品味的深意,如同月光下的迷雾,看不清全貌,却总能指引方向。
他抬头望向夜空,那弯新月与他额间的印记遥相呼应。他想起母亲最后未尽的话语,关于弟弟杀生丸。那份沉默的注视,复杂的崇拜,或许母亲早已洞悉,只是不愿,或不必点破。
远处,更高的殿宇飞檐上,杀生丸的身影在月光下只是一个模糊的白点。他依然在那里,如同忠诚的守望者,又像是被无形屏障隔绝的孤独影子。
夜的帷幕彻底落下,将犬之国的宫殿、两位王子以及他们复杂的情感,一同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