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凝神思索片刻,眼中骤然一亮,抚掌笑道:“妙啊!日山,你这一语,真是点醒梦中人!弃子争先,看似亏损,实则盘活全局!是我钻了牛角尖了!”
他看向张日山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惊喜。
张日山被他看得耳根微热,垂下眼帘,谦逊道:“三爷谬赞,我只是旁观者清。”
“非也非也,”李景异心情大好,又拈起一块糕点,“有时便是这旁观者一语,胜过当局者苦思冥想。日山之才,屈居副官之位,倒是有些委屈了。”
“能跟随佛爷与三爷,是日山的荣幸。”张日山的声音低沉而真诚。他从未觉得委屈,能这样偶尔靠近,能在他需要时递上一杯热茶、一份糕点,能在他困顿时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见解,于他而言,已是命运最大的恩赐。
他知道自己的位置,也清楚自己的心。这份注定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能被妥善地安放在这雨夜的书房里,伴随着桂花糕的甜香和棋局的探讨,便已足够。他从未奢求更多。
两人又就着棋局聊了片刻,大多是李景异在说,张日山在听,偶尔提出一两个精准的意见。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靠得很近,气氛是难得的宁静与融洽。
雨势渐小,只剩下零星的滴答声。
张日山起身告辞:“夜已深,三爷伤势未愈,还需好生休息。日山告退。”
李景异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向门口挺拔的背影,忽然开口:“日山。”
张日山脚步一顿,回过身:“三爷还有何吩咐?”
李景异看着他,烛光下,青年的眉眼温润,眼神清澈而专注。他笑了笑,语气温和:“多谢你的桂花糕,很好吃。”
张日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喉头。他努力维持着平静,微微躬身:“三爷喜欢便好。”
他转身,快步走入廊下残余的雨丝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才稍稍压下了心头那股翻涌的热意。
书房内,李景异看着那盘只剩下几块的桂花糕,又看了看窗外张日山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并非全然不解风情,张日山那克制而深沉的目光,他偶尔能感觉到。只是,他的心早已被那个如火般炽烈、如影般随形的岳绮罗占满,再容不下其他。更何况,张日山是张启山最得力的臂助,是值得信赖的同伴与后辈,他不能,也不愿,让任何复杂的情感破坏了这份难得的情谊。
那一夜的桂花糕很甜,雨声很静,棋局最终破解。
那一年,长沙的秋意正浓。
而那一份深埋于心底、始于年少惊鸿一瞥、沉淀于无数个默默守护瞬间的情愫,终其一生,张日山都未曾说出口。它被妥帖地收藏在岁月深处,如同那夜雨中的桂花香,清甜,微涩,悠远,成为了他漫长生命中,一道永不褪色的、安静的风景。
这份遗憾,或许本就是这段故事里,早已注定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