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沙海(24)(1 / 2)

地板上,冰冷的水渍混着玻璃碎片,映着窗外渗入的惨淡月光,像一片破碎的星空。李景异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肩膀无声地耸动,泪水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砸落在那些锋利的碎片边缘,晕开更深的暗色。

杀了我。

那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和解脱。他看到了张起灵眼中骤缩的瞳孔和那几乎要崩裂的冰冷面具。他触碰到了那坚冰下的裂痕,用最惨烈的方式。

可然后呢?

除了那声摔门而去的巨响,和此刻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什么也没有改变。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喊出那三个字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深沉地缠绕上来,勒得他魂魄都在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四肢僵硬冰冷,眼泪流干,只剩下眼眶酸涩的刺痛。窗外,沙漠的夜空星河低垂,浩瀚,冰冷,亘古不变,衬得他这一隅的挣扎如此渺小可笑。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与张起灵截然不同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廊响起。那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的放缓,停在门口,犹豫着,没有立刻敲门。

李景异空洞的眼神动了一下。不是张起灵。那脚步的频率,带着一种他熟悉的、沉淀了岁月的沉稳。

门被轻轻敲响,三下,克制而有礼。

“三爷?”是张日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试探,“您睡了吗?我……方便进来吗?”

李景异没有回应。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张日山。那份跨越百年的深情,在此刻的他看来,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像另一道无形的枷锁。

门外沉默了片刻。就在李景异以为他会离开时,张日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三爷,我知道您醒着。我……有些话,必须现在跟您说。关于佛爷,关于过去,也关于……您。”

佛爷?张启山?

李景异死寂的心湖,终于被投下了一颗稍大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张日山从未主动、如此郑重地提起过张启山。

他依旧没有出声,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门把手被轻轻拧动,张日山推门而入。他没有开灯,借着月光,看到了坐在地上、形容狼藉、眼神空洞的李景异。他瞳孔微缩,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心痛,但他很快控制住情绪,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门口,目光沉静地看着李景异,仿佛在给他适应的时间。他今天没有穿那身挺括的中山装,只着一件深色的单衣,身形依旧挺拔,却莫名透出一种风尘仆仆的疲惫和……一丝决绝。

“我收到解雨臣的消息,处理完外围的麻烦,便立刻赶回来了。”张日山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听说……您最近不太好。”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杯子和水渍,又落回李景异苍白憔悴的脸上,那眼神里的痛惜几乎要满溢出来。

李景异避开了他的目光,重新低下头,盯着地板上那片狼藉。

张日山叹了口气,迈步走近,却没有像张起灵那样带着压迫感。他在距离李景异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与坐在地上的他平视。这个姿态,放低了他自己,带着一种平等的、甚至是带着恳切的意味。

“三爷,看着我。”张日山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有些事,我瞒了您一百年。现在,该告诉您了。”

李景异终于抬起眼,看向他。月光下,张日山的脸轮廓分明,那双沉淀了百年岁月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追忆,有痛楚,有挣扎,还有一份孤注一掷的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