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五月,本该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但巫家坝营地的校场上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晨光刺破云层,将校场上每一个身影都拉得细长,也将这支刚从缅甸战场归来的部队的疲惫与创伤暴露无遗。
四千五百余人。
这就是第11集团军从缅北战场带回来的全部兵力。曾经齐装满员的雄师,如今只剩下这些历经血战的老兵。他们身上的军装破烂不堪,许多士兵还缠着渗血的绷带,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丛林作战留下的伤痕。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一把把淬火的钢刀,齐刷刷地投向阅兵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
林文澜站在阅兵台前,中将常服熨烫得一丝不苟,肩章上的两颗将星在晨光中闪烁着冷硬的光芒。他的身形笔挺如松,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楚。
"弟兄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们,回来了!"
没有欢呼,没有骚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悲痛,是硬汉们强行咽下的哽咽。回家,这两个字太沉重了,沉重到让这些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皱眉的汉子们,此刻却红了眼眶。
"缅北之战,我第11集团军奉命深入敌后,断敌归路,鏖战百日,歼敌逾万!"林文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铿锵,"我们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赢得了盟军的尊重!"
但他的声音随即又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但我们付出的代价,更大!"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饱经战火的面容。
"我第11集团军麾下,第101军军长......"他的声音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但立即就被压制下去,"我的堂弟,我林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文斌......殉国了!"
台下依旧一片死寂,只有风吹动残破军旗发出的猎猎声响。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年轻军长,是总司令最疼爱的堂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接班人。
"第1师师长刘远山,殉国!第2团团长周大海,殉国!第6团团长王近山,殉国!还有我第11集团军上万将士,血染异域,埋骨他乡!"
每一个名字念出,都像是在幸存者的心上划下一道新的伤口。台下,那些从缅甸丛林里活着走出来的老兵们,终于控制不住,泪水顺着他们黝黑粗糙的脸颊滚落。
"他们死了!"林文澜的声音突然变得斩钉截铁,"我们还活着!活着,不是为了苟延残喘!活着,是要把他们没走完的路,走下去!把他们没杀尽的敌人,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