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渐熄,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x此刻无法平静的内心。阿戴克已然入睡,鼾声沉稳;小智、天桐、艾莉丝也各自进入了梦乡,他们的宝可梦依偎在旁,呼吸均匀。美洛耶塔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忧伤气息的音符余韵。森林重归宁静,唯有夜枭偶尔的啼叫与溪流的潺潺声交织成夜的序曲。
但x却毫无睡意。
他靠坐在那棵大树下,篝火的余温无法驱散他心底泛起的寒意与灼热交织的混乱。阿戴克的话语,尤其是关于“毁灭与创造”、“持刃之心”以及“宝可梦眼中不愿放弃的光”的论述,像是一块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石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投入了他那原本被仇恨和冰冷填满的心湖。
湖面被打破了。
沉寂的、近乎凝固的黑暗被搅动,泛起了层层叠叠、无法止息的涟漪。这些涟漪互相碰撞、扩散,将他刻意压抑、不愿面对的许多记忆和情感碎片,从湖底翻搅了上来。
他首先想起的,是不久前在遗迹中,阿勃梭鲁为了保护皮卡丘,毅然用身体挡住花岩怪【阴影爪】的那一幕。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并非只是战术被打乱的恼怒,更有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愤怒和……恐慌。他害怕失去阿勃梭鲁,害怕这个预见了他的未来而选择追随他的伙伴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这种“害怕失去”的情绪,对他而言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强烈。为了阻止花岩怪,为了保护在场的所有人(尽管他当时不愿承认),他最终选择了站出来,用言语和意志去对抗那古老的怨灵。
(那种情况下爆发出的力量……是为了守护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这双手沾染过鲜血,执行过黑暗的任务,也引导过破坏性的力量。但似乎……也能在关键时刻,为了“保护”而挥动?
接着,N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那个能与宝可梦心灵相通,坚信着人与宝可梦应该分离以达成“理想世界”的青年。N的理念是分离,是建立一个新的、纯粹属于宝可梦的国度,这本身也是一种“构建”,尽管在x看来过于理想化甚至逃避现实。而他自己呢?他的理念是毁灭,是清除他认为的“污秽”。两者看似对立,却又奇异地源于对现状的不满。N想要构建一个新世界,而他只想毁灭旧世界。阿戴克的话让他不禁去想,毁灭之后呢?一片焦土之上,又能剩下什么?如果N的“构建”过于空想,那自己的“毁灭”是否又过于虚无?
然后是小智。这个思维简单直接、情感纯粹炽热的少年训练家。他的世界里似乎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算计和黑暗,只有对宝可梦最本真的热爱、对战斗最纯粹的激情以及对朋友毫无保留的信任。小智的存在,就像一道强光,照进了x阴暗的世界,让他无所适从,却又无法完全忽视。他看到了皮卡丘与小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看到了小智即使面对强大如花岩怪、甚至天王级别的存在也毫不退缩的勇气,那种勇气并非源于多么强大的力量,而是源于内心最纯粹的信念。
(那种纯粹……我早已失去,或者说,从未拥有过。)
毁灭的执念,如同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印记,并未因为今晚的谈话而消失。它依旧存在,依旧是他行动的重要驱动力之一。他对人类的憎恶,对等离子队的仇恨,对这个世界诸多阴暗面的不信任,这些都是真实而强烈的。但是,“构建”与“守护”这两个原本在他字典里几乎不存在的词语,因为阿戴克的话语和近来的经历,开始变得不再那么空洞和可笑,反而有了一丝……具体的、带着微弱重量的轮廓。
(除了毁灭……我是否还能做到别的事情?)
这个疑问,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不容回避地出现在他的思考中。不再是潜意识里的细微波动,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认真审视的命题。
他想起了自己的宝可梦们。索罗亚克,他最初的共犯,他们共享着黑暗的过去,彼此是唯一的依靠;阿勃梭鲁,预见了某种可能性而选择了他,即使他内心充满迷茫;龙王蝎,源于拯救,回报以绝对的忠诚;乌贼王,被同源黑暗吸引,成为可靠的控场者;还有刚刚收服的花岩怪,一个充满了毁灭欲望,却被他用“归宿”和“引导愤怒”承诺暂时束缚的古老存在。
(如果我只是一个带来毁灭的训练家,它们……还会这样跟随我吗?阿勃梭鲁预见的,难道仅仅是一个毁灭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