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安全屋隐藏在一座废弃的木材加工厂地下，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凝结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气味。昏暗的应急灯下，江瀚东被平放在一张临时铺就的床垫上，脸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
“爸，坚持住，我们安全了。”江辰跪在床边，紧紧握着父亲冰凉的手，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他用沾湿的纱布，小心擦拭着父亲嘴角不断渗出的黑血。
苏念卿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个便携式医疗检测仪。她一言不发，熟练地将探测端贴在江瀚东的颈部。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剧烈波动，几个关键指标正在断崖式下跌。“毒素在加速侵蚀神经系统，”她抬起头，看向江辰，眼神凝重，“是一种复合型生物碱，混合了神经毒素和血液毒素……我从未见过这种结构。”
江辰的心猛地一沉。连苏念卿都未曾见过的毒素，其来源可想而知。
“莫北川……”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是他干的？”
床上的江瀚东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随即聚焦在江辰脸上，一种深切的、混杂着欣慰与无尽痛楚的情绪涌了上来。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不……不是他……是‘暗影’……”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密闭的地下室内炸响。苏念卿的身体瞬间绷紧。
江瀚东的目光转向她，带着一种了然的平静：“苏……小姐……或者说，‘磐石’的探员……多谢你，护我儿子到此。”
身份被直接点破，苏念卿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微微颔首，默认了这一切。江辰猛地看向她，虽然早有猜测，但在此刻由垂危的父亲亲口证实，依旧让他心头巨震。
“辰儿……时间不多了……”江瀚东的手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死死攥住江辰的手腕，“有些真相……你必须知道……二十年前……那场事故……不是意外！”
江辰屏住呼吸，反握住父亲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倾听下去的力量。
“那一年……我和你母亲……在‘守护者计划’的核心算法上取得了最终突破……”江瀚东的眼神飘向虚空，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它……不仅仅是人工智能……它是一个……能够预见、分析并反制全球性系统性风险的……终极防护盾……”
“……我们意识到，这项技术一旦完成，将触动太多势力的利益……尤其是那些潜伏在阴影里，依靠制造混乱而生存的蛀虫……”他咳嗽起来，带出更多的血沫，“我们……准备将核心数据封存……并伪造了研究失败的报告……打算带着你隐姓埋名……”
“……但‘暗影’……他们不知从何得到了消息……”江瀚东的瞳孔因恐惧而收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那天晚上……实验室……他们派来了最顶级的清除小组……目标……不仅是数据……还有我们……灭口……”
江辰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童年记忆里那场模糊的、夺走母亲生命的“实验室泄漏事故”，竟然是如此冰冷残酷的谋杀！
“你母亲……她为了掩护我……带着原始数据硬盘……引开了他们……”江瀚东的声音哽咽了，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我……我本该回去救她……但她切断了所有通讯……只给我留下了最后一条信息……‘保护好辰儿，守护好未来’……”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席卷了江辰，他浑身都在发抖。母亲的牺牲，父亲二十年的逃亡与囚禁，他童年失去的一切，原来都源于这个名为“暗影”的庞大黑影。
“我带着备份数据和……你逃了出来……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莫北川找到了……他……他是‘暗影’的外围代理人……负责撬开我的嘴……”江瀚东的气息越来越弱，“那毒素……就是他们……用来摧毁我意志……并最终灭口的工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目光死死锁住江辰：“辰儿……‘守护者’……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你母亲……和我……我们的理想……不能……绝不能……”
话语戛然而止。江瀚东攥着江辰的手，无力地松开了，垂落在床沿。他睁着的眼睛里，定格着未尽的不甘与深沉的嘱托。
江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他怔怔地看着父亲失去生息的面容，过了好几秒，才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安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换气扇低沉的嗡鸣。苏念卿默默地站直身体，对着江瀚东的遗体，敬了一个标准而肃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