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没事(1 / 2)

雪下下停停,几日不绝。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白得刺眼,也白得绝望。破屋像个被遗忘的雪馒头,孤零零杵在村尾,烟囱里冒出的那点稀薄炊烟,还没升多高,就被凛冽的北风撕得粉碎。

苏宁的日子,变成了一场和严寒与孤寂的拉锯战。

水缸冻得结结实实,每天早上,她都得用斧头背哐哐砸上好一阵,才能凿开一个冰窟窿,舀出混着冰碴子的水。手冻得没了知觉,碰到冰冷的铁斧柄,像被咬了一口,钻心地疼。柴火金贵,她舍不得烧炕,只敢在做饭时把灶膛烧旺一点,借着那点余温暖和一下冻僵的手脚。晚上睡觉,她把能盖的东西全压在身上,依旧冷得缩成一团,牙齿咯咯作响。

吃食更是简单到可怜。红薯、冻得硬邦邦的野菜团子、掺着大量麸皮的玉米粥,就是一日三餐。那点珍贵的细粮和腊肉,她一口也舍不得动,得留着,万一……万一生病,或者有别的急用。偶尔煮猪食时,看着那翻滚的、带着点油星的野菜糊糊,她都会恍惚一下,想起陆信在家时,两人围着灶台吃一碗热乎饭的情景。那时觉得清苦,现在回想,竟有种遥不可及的暖意。

草编是她对抗虚无的唯一武器。手指冻得僵硬不听使唤,她就编一会儿,把手揣进怀里暖一暖,再继续。油灯的光线昏暗,她就把凳子挪到窗户边,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干活。眼睛酸涩得流泪,她就用冷毛巾敷一敷。她不再编那些费时费力的精巧玩意儿,而是专注于供销社订单需要的实用筐篓,速度更快,换钱也更稳妥。每一个编好的筐子,都像是通往春天的一块垫脚石。

每隔十天半月,她依旧会全副武装地去一趟公社,找王老头交货、拿钱。来回二十几里雪路,深一脚浅一脚,摔跤是常事。有一次,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路边的雪沟里,篮子飞出去老远,草编品散了一地。她趴在冰冷的雪地里,半天没爬起来,不是因为疼,而是那一瞬间涌上来的、铺天盖地的委屈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真想就这么趴着,再也不动了。

可最终,她还是咬着牙,一点一点爬出来,拍掉身上的雪,把散落的东西一件件捡回来,重新捆好。路,还得自己走。

这天,她从公社回来,天色已晚。风雪更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她挎着空篮子,怀里揣着刚换来的几毛钱和一小包盐,缩着脖子,顶风往家赶。快到村口时,隐隐约约听到老槐树下有几个人影,似乎在争吵什么。风雪声太大,听不真切,只模糊听到“陆信”、“水库”、“出事”几个字眼。

苏宁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拨开风雪,看清了树下的人——是王老五和赵小栓,还有两个面生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穿着邮局绿制服、推着自行车的人问话。

“咋回事?谁出事了?”苏宁的声音因为惊恐和寒冷而变调,冲上去抓住那邮递员的胳膊,“是不是陆信?水库那边怎么了?”

邮递员被她吓了一跳,看清是个年轻媳妇,叹了口气:“你是陆信家的?别急别急,不是啥大事。就是水库工地那边前两天下大雪,塌了点方,伤了几个人,陆信好像……胳膊被石头蹭了下,不严重,工地卫生所处理了。这边有他捎回来的一封信,正好,给你吧。”

邮递员从挎包里翻出一个皱巴巴、沾着点泥污的信封,递给苏宁。

苏宁接过信,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王老五和赵小栓凑过来,嬉皮笑脸地想看热闹:“信子里写的啥?信哥没事吧?”

苏宁把信紧紧捂在胸口,像护着什么绝世珍宝,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就往家跑。风雪扑打在她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她也顾不上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