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正拧毛巾的手一顿。该来的,总要来。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把毛巾递给他。
“工期说是三个月,最晚腊月肯定能回来。”陆信接过毛巾,擦着脚,语气尽量放得平静,“工分算双倍,还有补贴。挣的钱,加上卖猪的钱,开春盖房,应该差不离了。”
他在给她画饼,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充满希望的饼。
苏宁在他旁边蹲下来,看着盆里晃动的热水,轻声问:“那边……苦不苦?”
“都一样,出力干活。”陆信言简意赅,顿了顿,又说,“比在家里自在。”
苏宁明白他的意思。在家要应付人情世故,尤其是苏家那边潜在的麻烦,而去修水库,虽然身体累,但心思简单。
“家里你别担心。”苏宁抬起头,看着他,“菜地我能弄,草编……我多赶点工,供销社那边应该还能维持。苏家……只要他们不来惹我,我也不去招惹他们。”
她把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想让他安心。
陆信看着她被灯光映照得有些苍白的脸,和那双努力显得镇定却难掩担忧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只是沉声说:“嗯。有事,就去找王书记。我走之前,会跟他打好招呼。”
这话,他已经是第二次说了。可见苏家在他心里,始终是个隐患。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洗脚水慢慢变凉的声音。
过了许久,陆信站起身,把洗脚水泼到院子里。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他走回屋里,看着正在铺床的苏宁,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等房子盖起来,就好了。”
苏宁铺床的动作停住,回头看他。
陆信站在昏暗的光线里,目光沉沉,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承诺:“到时候,院墙垒高点,门做结实点。养条狗,你一个人在家,也安心。”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苏宁的眼眶。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圈,低声应道:“……好。”
这一夜,两人依旧疲惫,却各怀心事,睡得都不太安稳。
秋收还在继续,离别的日子,却像挂在枝头的柿子,一天天由青转黄,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