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墙后的废弃院落里,荒草枯黄,弥漫着尘土和衰败的气息。隔着一堵墙,集市上的喧嚣混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模糊而遥远。
苏宁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胸腔里的心脏还在咚咚直跳,震得耳膜发鸣。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陆信刚才紧握的力度,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鼻尖的触感,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让她脸颊有些发烫。
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陆信。
他已经收回了手,正微微侧身,透过墙壁的裂缝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侧脸线条绷紧,下颌骨清晰分明,鼻梁高挺,沾了灰尘的额发下,那双总是显得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盯准了猎物的鹰。汗水沿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滑下,消失在旧褂子的领口里。
这是苏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潜藏的力量和危险性。平时的懒散,或许只是一种伪装,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蛰伏。
墙外的呵斥声和哭闹声渐渐小了下去,大概是纠察队驱散了人群,或者抓到了几个倒霉的“典型”。集市短暂的喧嚣,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过后,只剩下更深的寂静。
陆信收回目光,转过身,看向苏宁。他的气息已经平复,眼神也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只是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未散尽的冷冽。
“没事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带着刚经历过紧张的沙哑,“他们撤了。”
苏宁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干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布包,里面是刚刚换来的、还带着体温的粮票和布票,以及那两根鲜艳的红头绳。
陆信的视线落在她紧攥的布包上,又移回她脸上,顿了顿,说:“东西收好,我们绕路回去。”
“嗯。”苏宁低声应道。
陆信没再多言,率先朝着废弃院落的另一个出口走去。那是一个坍塌了半边的豁口,勉强能容人通过。他先钻出去,在外面接应苏宁。
回去的路,陆信选了一条更偏僻、更绕远的小道,沿着河岸的土坡,穿过一片光秃秃的杨树林。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秋风卷起枯叶,在脚下打着旋儿。
经过刚才那一番惊险,之前的尴尬和距离感似乎被冲淡了不少,一种奇异的、共过患难后的默契在无声中流淌。
走到能看到槐花村轮廓的时候,陆信放慢了脚步,等苏宁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以后逢集,尽量少去。”陆信忽然开口,目光看着前方炊烟袅袅的村落,“那边眼杂。”
“……好。”苏宁应道。她知道,今天要不是陆信机警,后果不堪设想。
“东西,”陆信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自己收着,该用就用。家里……缺什么,跟我说。”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苏宁心头又是一动。他这是……彻底把家里的经济权,交给了她?虽然这个“家”依旧穷得叮当响。
她抬起头,看向他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忍不住问:“你……你不怕我拿着东西跑了?”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实在有些蠢。
陆信闻言,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夕阳的光线落进他眼底,竟让那深潭般的眸子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
“跑?”他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你能跑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