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你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谁得势,谁失势。要看根子,看渊源,看……旧账。”
南承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里几株在寒风中瑟缩的枯枝,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剖析利害的冷静。
“叶家,当初获罪,是因为牵扯进了十多年前的那桩‘漕运亏空案’还有涉及想动储君之位,对吧?父皇盛怒之下,将叶清涵的父亲,当时刚上京的叶家父子罢官夺爵,流放三千里,家产抄没。表面上看,是叶家贪墨,罪有应得。”
南承珉点头。“是啊,这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
“是结了。”南承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弟弟。“可叶家上下,从叶昂到他的子侄、旁支,足足几十口人,被流放到东陵那种边陲苦寒之地,一路上翻山越岭,疾病交加,你猜怎么着?
他们全都好好活着,一个不少地抵达了流放地,并且在东陵边境扎下根来,虽然清苦,却并未彻底衰败。”
南承珉愣住了。“这……或许是押解的差役心善?或者他们命硬?”
“命硬?”南承钰嗤笑一声。“六弟,你还是这么天真。流放三千里,能全须全尾到达的,百中无一。
叶家凭什么能例外?而且,东陵那边,虽然偏远,却并非毫无油水,当地的一些矿产、皮货生意,隐隐也有叶家残存势力的影子。你说,这是巧合吗?”
徐佳怡清冷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自然不是巧合。当年那桩案子,水深得很。叶昂未必是主谋,很可能只是个被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背后真正牵扯到的人……或许连陛下都有些投鼠忌器,所以才只是流放,而没有赶尽杀绝。而叶家能保全,你以为靠的是谁?”
南承珉似乎有些明白了,迟疑着说出口。
“是……叶清涵?她当时只是个普通宫嫔,能有这么大能量?”
南承钰走回座位,沉声道。
“当时或许没有。但你别忘了,她生下了南承瑜和十五弟。尤其是允堂出生后,有一段时间,父皇对长安宫颇为眷顾。
一个母亲,为了保全母族,在得势时暗中运作,保下家人性命,为他们留下一点根基,这并非不可能。而且,我怀疑……父皇对此,是默许的,甚至……可能是他暗中授意,保下了叶家。”
“父皇?”南承珉彻底糊涂了。“为什么?”
“帝王权衡之术罢了。”徐佳怡淡淡道,眼神幽深。“叶家倒了,但未必需要死绝。留着一线生机,既是给叶清涵一点念想,让她在宫中安分,也可能……是留着将来,用来制衡其他势力的棋子。比如,我们徐家。”
她轻轻哼了一声。
“叶清涵那个女人,看着与世无争想着儿子,实则心思深沉。她能在失宠时稳稳坐上妃位,能把允堂给陛下抚养,还养成那般看似任性实则不乏聪慧的性子……这背后,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叶家,就是她的根。只要叶家还在,她就不是无根的浮萍,南承瑜……也就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南承钰接口道。“所以,要想彻底扳倒长安宫,让五弟再无翻身之日,就必须先斩断他们的外援,把叶家这根钉子,彻底拔掉!让他们在东陵,真正地、无权无钱地待在那或者消失。”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南承珉消化着兄长和母亲话中透露出的庞大信息和冷酷杀机,背后渐渐沁出一层冷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宫廷之中的争斗,远非他想象中那般直来直去,其下的暗流旋涡,足以将任何轻敌者吞噬得尸骨无存。
徐佳怡重新拿起那柄玉如意,指尖温润的触感让她冷静。
“叶家在东陵经营多年,虽不成气候,但也有了点根基。动手要快,要干净,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最好……能借刀杀人。”
南承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儿臣明白。东陵那边,山高皇帝远,流寇马匪横行,‘意外’总是难免的。”
徐佳怡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莫测。
对付叶家,不仅仅是清除潜在的威胁,更是对叶清涵和那个南承瑜,一次沉重的打击。她要让后宫的人知道,在这深宫之中,谁才是真正能笑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