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初步处理的藤材被仔细检查后,装入统一的藤筐,由专人核对数量,然后一筐筐地被送入把守极其森严的城主府地下秘库之中。秘库内光线刻意保持昏暗,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药味与藤材特有的清苦气息。库内被厚实的砖墙严格分隔成数个独立狭窄的小工作间,每个工作间内仅容两至三名工匠操作,异常安静,只有藤条在匠人指尖快速穿梭、摩擦、编织时发出的极细微的“沙沙”声,以及老匠头宋师傅那沙哑低沉、不时响起的简短指令,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松了一丝!拆掉!全部重编!”
“眼瞎了吗?这密度够防什么?至少要密到针尖难入、水泼不进!”
“这熏蒸的火候差了一分!时辰未够!药力未透!返工!”
老匠头佝偻的腰背似乎因责任重大而挺直了些,手中那根紫藤手杖不再是支撑,而是化为了权威与眼光的延伸。他极少亲自动手,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巡视于各工作间之间,干枯的手指时而精准地捏起正在编织的藤条测试其韧性,时而凑到极近处眯眼审视编织的间隙密度。稍有不合他严苛到极致要求之处,那坚硬的藤杖便会毫不犹豫地、精准地敲打在失误或偷懒徒弟的手背之上,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啪”声。
几个核心徒弟大气不敢出,全神贯注,手指翻飞如蝶,将一根根处理好的藤条以极其复杂隐秘的密纹技法编织成一片片坚固的甲叶。他们深知,自己手中诞生的每一片甲叶,都关乎着城外那些朝夕相处的袍泽弟兄们的性命,不敢有丝毫马虎懈怠。
军械作坊区内,炉火燃烧得比往日更加旺盛,热浪灼人。王大锤索性脱掉了上身工服,露出古铜色、肌肉虬结的精壮上身,汗水如同溪流般不断从脊背上滚落,滴溅在灼热的土地和炉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化为白汽。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炉膛中那块已烧至白亮、即将成型的“环首刀”刀胚,腮帮子因紧咬牙关而高高鼓起。随着他一声爆喝,沉重的大铁锤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下!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淬火完成后,他迫不及待地钳起依旧滚烫的刀身,凑到眼前仔细审视那刃口处的纹路与色泽,随即脸上猛地涌起一股难以压抑的焦躁与怒火,反手一锤狠狠砸在旁边的铁砧上,发出沉闷巨响,震得旁边拉风箱的徒弟一个哆嗦。
“娘的!还是不成!”他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愤懑,“这铁……这他娘的铁料底子就是不行!杂质太多!淬火轻了软塌塌像面条,淬火重了又脆得像琉璃!砍不了几下就得卷刃崩口!根本……根本比不上城主赐下的那几把神兵!”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向工棚主梁上悬挂的那几柄作为样品的陨铁短刀。那幽蓝的、流转着冷冽寒光的刀身,才是他梦寐以求的材质,是他心中真正的神兵该有的样子。
整个铁匠工棚的气氛瞬间压抑下来,其他正在奋力挥锤的铁匠们手中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几分,脸上浮现出同样的无奈与挫败。他们拼尽了全力,改进了祖传的淬火秘法,尝试了各种繁复的折叠锻打技巧,甚至不惜耗费库房中最为珍贵的精铁料,可锻造出的兵刃,始终与那“吹毛断发、坚韧不摧”的至高境界隔着一层看似轻薄、却坚不可破的壁垒。这层壁垒,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铁匠的心头,令人窒息。
这消息很快便被层层上报,直达凌风耳中。他再次亲临铁匠工棚,并未先去查看那些新打造却依旧不尽人意的刀剑,而是随手从料堆中抓起几块日常使用的铁料,在手中掂量感受其分量与质地,又仔细观察了炉火的颜色与鼓风皮囊的构造。
“王师傅,”他开口,声音平静却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非是诸位手艺不精,实是这铁料本身杂质过多,先天不足。且此地炉火,火力分散,温度起伏不定,难以精准掌控,故难以炼出真正上好的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