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坡在干涸河道的另一侧,地势比河滩略高,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乱石,杂草稀疏,几乎没有遮挡。这是凌风观察地形后选择的最优路线——贴着山脚走,既能尽可能远离下方那片可能还淤积着毒水的河滩底部,避开浓度最大的地涌瘴气,又能借助乱石的掩护,应对突发危险。虽然地面硌脚难走,但比起沾上致命的湿泥,这点困难根本不值一提。
老汉哆嗦着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率先朝着碎石坡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一行人不敢耽搁,排成一列长队,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咳嗽声依旧压抑地此起彼伏,但没人敢落在最后,生怕被这诡异的雾气吞噬。
越往碎石坡上走,空气里那股甜腥的铁锈味似乎淡了一丝,但风却越来越大,吹得碎石坡上干枯脆弱的草茎“呜呜”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灰灰始终跑在队伍最前头,像一台小型开路机,在浓雾中谨慎地探路,时不时停下来,对着某个方向低吼几声,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继续前进。
凌风压着脚步,走在队伍最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队伍两侧及后方的浓雾深处,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他那张硬木弓始终握在手里,几支蘸了泥土的木箭搭在弦上,手指轻轻搭在箭尾,随时准备撒手发射。
碎石路崎岖难行,脚下的石头松动湿滑,稍不留意就会摔倒。走在前面的老汉,好几次差点踩空,幸好凌萍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凌慧抱着念儿,走得格外小心,她的裤脚被石头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脚踝也被硌得生疼,却始终咬着牙,没有吭声——她知道,现在不是喊疼的时候,只有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孩子才能真正脱离危险。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脚下开始出现湿润的苔藓,踩在上面滑溜溜的,更加难走。但令人欣慰的是,浓雾奇异地稀薄了不少,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和水汽的封锁,艰难地洒下几缕苍白的光线,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人看清四周的轮廓。
众人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抬头望去——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处地势突然开阔的大缓坡上,缓坡斜斜向下延伸,尽头被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水体阻挡!这就是老汉所说的玉马湖!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湖水呈现出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深绿色,平静得像一块凝固的巨大翡翠,没有丝毫波澜,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诡异。水面离湖岸约莫十几步远的地方,竟然露出了大片狰狞丑陋的黑色泥滩!湖岸线明显比正常时期后退了一大截,显然遭遇了严重的干旱。
裸露的湖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龟裂纹路,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每一道裂缝里都渗出墨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腐臭气的泥浆,泥浆表面还泛着诡异的泡沫。在龟裂的泥滩边缘和深不见底的湖水之间,生长着一圈极其茂盛的、颜色深得发黑的墨绿色水草,水草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个近岸区域,在灰暗的雾气和微弱的阳光下,显出一种妖异的生命力,仿佛是从地狱里生长出来的植物。
“玉…玉马湖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旱…旱成这熊样了?”老汉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在他的记忆里,玉马湖常年水波荡漾,湖水清澈见底,是滋养河谷两岸百姓的生命之源,可如今,却变成了一潭深不见底、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巨大毒洼!
空气里那股已经消散了一些的甜腥腐臭味,到了湖边反而陡然加重了十倍,刺激得人头晕目眩,忍不住想要呕吐。更奇怪的是,风中隐隐夹杂着一种沉闷的“汩汩”声,不知道是湖底深处的毒水在翻滚,还是淤泥在冒泡,听得人心里发毛。
“娘!我渴……我好渴……”那个一直被母亲捂着口鼻的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从破布底下发出虚弱的哀求,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显然是吸入了过多的毒雾,身体开始出现不适。
她娘看着那深绿得瘆人的湖水,吓得赶紧捂紧闺女的嘴,摇着头,哽咽着说:“乖,咱不喝这里的水,这水有毒,喝了会死人的……”她心里清楚,孩子已经快撑不住了,可眼下根本没有干净的水源,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