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声字的表情功能:诗中(zuk1)、(ai1)等入声字的使用,通过短促的喉塞音制造了语气的顿挫感。这种声韵效果与《诗经》关关雎鸠的双声叠韵形成跨时空呼应,但更接近张说《幽州夜饮》剑舞动寒林的刚健气质。
2. 九声六调的时空映射:粤语平上去入各分阴阳的声调系统,为方位词的排列提供了天然的音律框架。东嚟噈喺(dong1 lei4 zuk1 hai6)的声调组合(阴平-阴上-入声-阴去),在音高起伏中模拟了从城东到城内的空间移动轨迹。
3. 方言词汇的语义增殖:(就在)、(不就是)等口语词汇的介入,打破了古典诗的雅言传统。这种处理方式与郁达夫以旧调子写个人主义情思的创作理念相通,但通过方言的市井气息,实现了对历史宏大叙事的解构。
方言诗学的运用,使《长安们》在声韵层面构建了一个独立的审美空间。这个空间既不同于普通话新诗的声律体系,也区别于古典诗词的平仄规范,形成了第三种诗性语言。在这种语言中,历史记忆与现实体验、雅文化与俗文化、书面语与口语实现了前所未有的融合。
四、历史记忆的现代转译
诗作对长安城门的书写,本质上是一场历史记忆的现代转译工程:
1. 城防体系的诗意解构:通过将等城门名称转化为情感符号,诗人消解了军事防御的严肃性,赋予其生活美学的意义。这种解构策略与杜甫《秋兴八首》对曲江游宴的批判性追忆形成对比,但更强调历史场景的日常化。
2. 时空维度的双重折叠:诗中东南西北中的方位排列,既是对地理空间的实指,也是对时间维度的隐喻。的介入将平面空间升维为立体时空,使诗作具有了《赤壁赋》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的时空哲思。
3. 集体记忆的个体重构:在长安城垣逐渐消失的当下,诗人通过方言诗的创作,完成了对集体记忆的个体化重构。这种重构不同于方回《长安》万古不随人事改的宏观视角,而是从市井生活的微观视角切入,使历史记忆具有了血肉温度。
历史记忆的转译过程中,诗人巧妙地运用了这一传统诗学手段,将集体记忆隐藏在个体经验之中。读者在破解长安永安密码的过程中,既是在阅读一首现代诗,也是在参与一场历史记忆的重构仪式。
五、诗学传统的创造性转化
《长安们》对传统诗学的转化体现在多个层面:
1. 咏史传统的突破:传统咏史诗多采用今昔对比的叙事模式(如方回《长安》),而树科则通过方位排列与藏字结构,创造了一种空间并置的咏史方式。这种创新与杜甫《秋兴八首》的组诗结构形成对话,但更强调空间的诗意建构。
2. 藏字诗的现代转型:古典藏字诗多用于文字游戏或政治隐喻(如拆字联),而树科将其转化为时空编码的手段。这种转型类似于赵朴初暂借旧碗盛新泉的创作理念,但通过方言诗的媒介,实现了传统诗学的彻底现代化。
3. 方言入诗的美学建构:粤语诗的创作并非树科首创,但《长安们》通过将方言声韵与空间诗学结合,构建了独特的方言诗美学。这种美学既不同于廖恩焘《嬉笑集》的文人雅趣,也区别于胡汉民政治诗的激昂语调,而是呈现出市井生活的诗意质感。
在诗学传统的转化过程中,诗人始终保持着对诗可以群(《诗大序》)的现代诠释。通过方言诗的创作,诗人将个体经验升华为集体记忆,使传统诗学在当代语境中获得了新的生命力。
结语:城垣诗学的未来图景
《长安们》的诗学价值,在于它开创了一种城垣诗学的新范式。这种诗学以地理空间为载体,以方言声韵为媒介,以历史记忆为内核,构建了一个多维度的诗意空间。在这个空间中,长安的城门不再是冰冷的军事设施,而是承载着集体记忆的情感符号;粤语的声韵不再是日常交流的工具,而是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诗性语言;藏字的结构不再是文字游戏,而是时空编码的诗意手段。
当我们在2025年的长安环城东阅读这首诗时,我们不仅是在欣赏一首现代诗,更是在参与一场跨越时空的诗学对话。这场对话的一端是《长安古意》的华丽铺陈与《秋兴八首》的沉郁顿挫,另一端则是市井生活的烟火气息与现代诗学的解构冲动。而树科的《长安们》,正是这场对话中最具创造性的和声。
在工业题材长篇小说《长安》展现新中国工业化历程的同时,这首方言诗以轻盈的姿态完成了对长安城垣的诗意重构。两者共同证明:无论是宏大的历史叙事,还是微小的个体经验,只要找到恰当的诗学表达,都能成为照亮时代的文学之光。而《长安们》的启示在于,诗学的创新永远始于对传统的深刻理解,终于对现实的敏锐把握。在这条道路上,树科的探索为当代诗歌开辟了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