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她不是应该获得自由了吗?
她不是已经斩断了那持续了两千年的,对弗里茨王的爱恋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会被囚禁在这里?
又是谁?
到底是谁,有能力在她自己创造的“道路”空间里,将她用这种方式,残忍地折磨?
他想起前世。
前世,艾伦·耶格尔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那种强烈的违和感。
那种仿佛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自己只是一个提线木偶的,深深的无力感。
他怀疑,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是那只手,引导着戴娜巨人,绕过了贝尔托特,吃掉了他的母亲卡露拉,在他的心底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是那只手,让他走上了地鸣这条最血腥,最绝望的道路。
现在,他明白了。
一直以来,都搞错了。
真正束缚着始祖尤弥尔的,从来都不是对弗里茨王的爱。
那只是表象。
那只是一个被精心编织出来,用来掩盖真相的,长达两千年的谎言!
有一个更恐怖,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潜藏在“道路”的最深处。
他,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他,才是这一切悲剧的,幕后黑手!
是他,在享受着尤弥尔的痛苦!
是他,在玩弄着所有艾尔迪亚人的命运!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类的,充满了无尽愤怒的咆哮,从星野伦的喉咙里,撕裂而出。
他什么都不想了。
他什么都不管了。
他只知道,他要救她!
他要将这个被囚禁、被折磨、被侮辱了两千年的女孩,从这该死的地狱里,拉出来!
他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他伸出自己仅存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根缠绕在尤弥尔身上的,最粗的一根锁链。
冰冷。
刺骨的冰冷,顺着掌心,瞬间传遍全身。
“给……我……断!!!”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了左臂之上。
手臂上的肌肉,瞬间坟起,青筋暴现,如同盘虬的树根。
然而,那根锁链,纹丝不动。
仿佛它不是被固定在虚空中,而是直接与这个世界的法则,连接在了一起。
星野伦的眼睛,因为过度用力而充血。
他的牙龈,因为死死咬住而渗出了鲜血。
他不管不顾,继续发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手臂的骨骼,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纤维,正在一寸一寸地断裂。
但他没有停下。
他不能停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不是锁链。
是他的手臂。
因为瞬间爆发出的,超越了极限的力量,他的臂骨,从中间硬生生地折断了。
剧痛,如同潮水,席卷而来。
但他没有松手。
他用那只已经变形的,只靠着皮肉连接的手,依旧死死地抓着锁链,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外撕扯。
噗嗤——!
这一次,是更加沉闷的,血肉撕裂的声音。
他的左臂,从肩膀处,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鲜血,如同喷泉,染红了他身下的沙地。
他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成了,一个没有双臂的,废人。
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他看着那根依旧完好无损的锁链,看着那个依旧被钉在原地的,哭泣的女孩。
无力感。
两辈子,最彻骨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他想起了前世。
想起了他伸出双臂,将尤弥尔拥入怀中的场景。
“你不是奴隶。”
“也不是神。”
“你只是个普通人。”
“你不需要服从任何人的命令。”
“你有自己选择做主的自由!”
自由……
哪来的自由。
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选择,又有什么资格,去承诺别人的自由?
他就是个笑话。
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
眼泪,混合着血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挣扎着,用身体在沙地上蠕动,像一只虫,一点一点地,爬向尤弥尔。
他无法伸出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他无法伸出手,为她解开身上的锁链。
他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拥抱,都无法给予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住她同样冰冷的额头。
“对不起……”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自责。
“对不起……尤弥尔……”
“我两辈子……都是个没用的废物……”
“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救不了妈妈……也救不了姐姐……”
“现在……我连手都没有了……”
“我连……抱抱你……都做不到了……”
他泣不成声,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就在这时。
尤弥尔的哭声,停止了。
她被锁链束缚的身体,无法动弹。
唯一能活动的,只有她的脖颈。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根钉穿她脖颈的锁链,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那张沾满了泪痕的美丽的脸上。
那双空洞的,仿佛承载了两千年痛苦的眼眸里,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她看着他。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下巴。
她冰冷的嘴唇,笨拙地印在了星野伦的嘴唇上。
没有舌头。
没有言语。
只有无尽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