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军务,苏定方立刻回到了医疗营帐。裴行俭已经再次醒来,正靠着软垫,小口喝着明月递上的清水,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和睿智。清虚子道长在一旁打坐。
见到苏定方进来,裴行俭挣扎着想行礼。
“快躺好!”苏定方连忙按住他,脸上露出笑容,“守约,感觉如何?你看,陛下都惦记着你的伤势,特赐下宫廷圣药。”他将那玉瓶递给裴行俭。
裴行俭接过玉瓶,感受到那温润的玉质和其中蕴含的磅礴药力,眼中闪过感动和惊讶:“陛下厚恩,行俭……愧不敢当!”
“这是你应得的。”苏定方坐下,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守约,长安来旨了。”他将圣旨的大致内容和陛下的口谕,简单地向裴行俭和清虚子说了一遍。
裴行俭听完,沉吟片刻,轻声道:“陛下圣明。西域局势复杂,若一味强攻,恐适得其反,使各方势力联合抗唐。以葛逻禄制衡西域,以情报扰乱西突厥,确是老成谋国之举。只是……那‘长安之眼’,实在令人寝食难安。”
清虚子也开口道:“福生无量天尊。唐皇陛下洞察秋毫,此举乃釜底抽薪之策。邪神投影,其力根基在于信仰锚点与人心恐惧。摧毁其在长安的根基,远比在西域摧毁十个祭坛更为重要。只是,此事凶险异常,非大智慧、大毅力、大神通者不可为。”
苏定方点头,目光看向裴行俭,带着一丝复杂:“守约,陛下要从我军中抽调十名最顶尖的侦察好手,秘密回长安……执行特殊使命。此事,你如何看?”
裴行俭何等聪明,立刻从苏定方的眼神和语气中,捕捉到了那未言明的深意。陛下需要的人,不仅要绝对忠诚、精于潜行侦查,最好还要对西域的邪教力量有所了解,甚至……具备一定的应对超自然力量的经验或潜力。而他裴行俭,无疑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之一,甚至可能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此刻重伤未愈……
他看着苏定方,又看了看手中的“九转还魂丹”,忽然明白了陛下赐药的另一层深意,既是让他疗伤,也是让他尽快恢复,以备调用!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裴行俭挣扎着坐直身体,语气坚定而清晰:“将军!若陛下有所差遣,若长安需要,行俭愿往!此身伤势,得道长妙手回春,已无大碍,更有陛下圣药,不日即可康复!愿为陛下,为大唐,涤荡妖氛,肃清寰宇!”
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却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苏定方看着他,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不舍,更有一丝担忧。他知道,裴行俭此去长安,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比焉耆地底更加诡异、更加危险的敌人,那是在帝国心脏的阴影里蠕动的毒蛇。
“好!好!不愧是我大唐的好儿郎!”苏定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这三日,你给我好生静养,这是军令!挑选人手之事,我自有安排。待你伤势稍稳,再论其他。”
他又转向清虚子,拱手道:“道长,守约的伤,还有那铜镜的修复,就全赖道长了。苏某军务缠身,恐难时刻顾及。”
清虚子稽首道:“将军放心,贫道既已出手,自会善始善终。裴小友根基深厚,恢复只是时日问题。至于那面灵镜……或许,回归长安,对其而言,正是一场机缘。”
接下来的三日,唐军大营外松内紧。苏定方一方面与葛逻禄家派来的使者虚与委蛇,不断施加压力,细化驻军、通商等条款,一方面暗中挑选符合陛下要求的十名精锐斥候。这些人都是百战余生、忠诚无可挑剔、且心思玲珑剔透的老兵,苏定方亲自一一谈话,交代任务,并未明说具体去向和终极任务,只言是执行一项绝密使命,并赐下重金安家。
而医疗营帐内,在清虚子的精心调理和“九转还魂丹”的强大药效下,裴行俭的恢复速度惊人。神魂的损伤被缓缓弥合,肩头的伤口已然愈合结痂,脸色也日渐红润。那面铜镜一直放在他身边,裂纹似乎也在缓慢地自我修复,镜面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流光。
第三日黄昏,赵内侍悄然来到苏定方帐中。十名精心挑选的斥候已经准备就绪,换上了普通商队的服饰,武器也都做了隐藏处理。
“苏将军,人,咱家就带走了。陛下还在等着。”赵内侍低声道。
苏定方看着这十名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是重重抱拳:“诸位兄弟,保重!一切……听从赵公公安排!”
“将军保重!”十名斥候齐齐躬身,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赵内侍点点头,一行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暮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送走了赵内侍,苏定方站在辕门外,望着东方长安的方向,久久不语。夜色如墨,星垂平野。
一场席卷帝国风暴,已然在无声无息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