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陈家人。”
账本抖了一下。
然后一页页自己翻起来,纸页边缘开始冒烟。第一张是师父咽气那天记的:收陈三槐为徒,转嫁功德二十年,附阴债三千六百文。第二张是他偷看王寡妇洗澡被罚抄的《清心咒》,抄了三百遍,每遍都少一笔。第三张是林守拙赊了纸马钱,写“下次烧纸还”。第四张是汤映红送来的孟婆汤原料单,备注“加健忘草,多加”。
一页页烧起来,火是金色的,不烫,只亮。
纸灰升空,每一片都映出一个画面:他蹲在井边数铜钱,用指甲磕桌角;他把算盘珠子弹上房顶,砸碎了太爷爷的智能机顶盒;他穿着补丁道袍,在城隍庙门口跟杨石头分烧鸡,鸡头让给土地神;他站在乱葬岗,给王寡妇的桃符重新系绳。
最后,所有灰聚在一起,拼出一句话:
“乖孙,这盘棋你接得漂亮。”
说完,灰散了。
铺子里只剩个空柜台,和一把烧秃的算盘。
外面响起了鼓声。
不是丧鼓,是升旗的鼓点。阴兵列阵,从酆都城一直排到功德田,黑压压一片,脚步整齐,踏得大地发颤。奈何桥晃了三下,桥面裂开一道缝,孟婆汤哗地溢出来,顺着沟渠流成河。
杨石头站在裂缝上,脚底踩着“信用土地”铜牌,手里捧着任命书。他还是那身明光铠配老头衫,夜壶挂在腰上,壶嘴朝前,像是随时准备撒尿灭火。
他没说话,只是把任命书举高。
汤映红站在汤河里,仿生人的残躯泡在汤中,关节吱呀作响。她调到了“桂花香”模式,汤面立刻泛起金纹,数据流稳了下来。旗帜缓缓升起,是黑底金穗,中间绣着一株稻。
风吹过来。
金稻穗从他残魂头顶飘起,随风飞向旗帜,轻轻落在旗杆顶端。
鼓声停了。
汤河静了。
阴兵跪了一地。
杨石头低头,把任命书往地上一放。印章盖得端正,是只电子蟋蟀,六条腿张开,像是在爬。
他转身,一脚踩碎了夜壶。
壶里流出的不是尿,是数据流,黑的,带着“临时通道即将关闭”的滚动字幕。他抬脚,把铜牌往裂缝里一塞,低声说:“永久冻结。”
窗外,太爷爷的电子蟋蟀停在槐树枝上,振翅三下。
At机在功德银行门口吐出一张凭条。
“账户名:陈三槐。”
光标在后面闪。
系统要求填写“阳寿剩余”。
金稻穗随风落下,刚好盖住屏幕。
机器顿了顿,重新打印。
“余额:∞。”
凭条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谁用针尖刻的:
“信用土地:临时通道永久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