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丹滑入喉管的瞬间,萧澈喉间那可怖的痉挛骤然平息,如同被无形的手轻柔抚平。他紧蹙的眉峰微微舒展,原本泛着骇人青紫色的唇瓣,一点点艰难地透出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血色。
密室内,巨大的齿轮仍在不知疲倦地隆隆转动,绞动着沉重的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空气里弥漫着硝石、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那是方才触发机关时爆出的毒烟残留。
沈清歌缓缓直起身,目光从萧澈脸上移开。她转过身,面对闻讯急速赶至、此刻正单膝跪了一地的玄甲影卫。她的脸上没有泪痕,甚至没有过多的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静。然而,那双映着跳动摇曳烛火的眼眸,却锐利得如同淬炼了千年的寒冰。
这目光是如此具有穿透力,以至于为首的影卫统领秦风,这位跟随萧澈从北疆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铁血汉子,竟也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攥紧了腰间的刀柄,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纤弱的少女,而是一位即将发号施令的统帅。
“秦风。”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稳稳地压过了齿轮的轰鸣,传入每一名影卫的耳中,“你带两队人,即刻守住我们来时的那条密道入口。”
她的话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切入核心。秦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但并未立刻反驳。殿下昏迷前的最后一道命令,是“护她周全”,此刻她的指令,似乎与护卫相关。
沈清歌仿佛没有看到他那瞬间的迟疑,继续道,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殿下给你的狼头令牌,启动甬道内的三重断龙石机关。赵德海的人若追来,那三道重闸至少能为我们拖延到寅时。”
寅时,那是萧澈原定计划中,外围接应力量开始行动的时刻。
“沈小姐!”这次开口的是影大,萧澈的影卫副统领,他并未如秦风般单膝跪地,而是站直了身体,语气带着强硬,“殿下昏迷前确有交代,若遇不测,外围防务及一应调度,由属下暂代!您此刻的安排,恐与殿下既定方略有违。护卫您周全乃我等第一要务,但如何行事,需遵殿下令谕!”
他的话,代表了在场几乎所有影卫的心声。保护她,是殿下的死命令,他们拼死也会完成。但听从她的调遣?她虽是林尚书的外孙女,殿下似乎也对她颇为不同,可这是生死一线的战场,不是深宅后院。他们效忠的是靖王萧澈,只认靖王的玄铁令和狼头符。
密室内的气氛瞬间绷紧。齿轮依旧在转,但空气仿佛凝滞了。所有影卫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歌身上,有审视,有疑虑,有不以为然的沉默。他们敬重殿下,却未必信服这个突然发号施令的沈家小姐。
沈清歌面对这无声的压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的寒光更锐利了几分。她没有看影大,而是将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影卫,最后重新落回秦风身上。
“他交予你的,是外围防务,是接应之策,是堂堂正正之师的对弈。”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是一把薄而锋利的冰刃,精准地剖开了现状,“而此刻,我们深陷敌巢腹地,身侧是昏迷的主帅,周围是步步杀机的机关,门外是随时可能涌来的敌人。我们不是在布阵迎敌,而是在挣扎求存,要的是从这铁桶一般的绝地里,撕开一条生路!”
她微微停顿,让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影卫们的心上。
“影大,你告诉我,殿下的既定方略里,可有他身中奇毒、昏迷不醒这一条?既定方略里,可有我们可能被彻底困死在这间转动了所有杀伐机关的秘室这一条?”她的反问一句接一句,逻辑清晰,咄咄逼人,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影大的脸色变了变,嘴唇蠕动,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尤其是赵德海这等老狐狸布置的绝杀之局。
不等影卫们从这震撼中完全回过神来,沈清歌猛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动作——她竟一把扯下梨花簪,毫不犹豫地将其重重掷向身旁一方布满灰尘的石案!
“铿——!”
令牌与石案上另一卷半摊开的羊皮手谕猛烈碰撞,发出刺耳至极的金石交击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