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梨花祭(1 / 2)

沈府的梨花又开了。

不是零星几点,是泼泼洒洒的漫天雪白。老梨树的枝桠被压得弯弯坠坠。

风过时,花瓣簌簌坠落,铺在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软绵得像裹着冰的棉絮,寒气顺着鞋底往骨头缝里钻。

今日是母亲沈林氏的十年忌辰。 沈清歌跪在祠堂外的石阶上,膝头压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寒意透过单薄的素裙往肉里渗。

她手里捏着支狼毫,正一笔一划抄《往生经》,宣纸上的小楷工整得像刻上去的,只是指尖冻得发紫,落笔时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姐,换只手吧。”春桃蹲在旁边,红着眼眶往她手里塞暖炉,铜炉的温度烫得沈清歌指尖一颤,一滴墨落在“往生”二字中间,晕开个乌突突的圈。

“不用。”沈清歌抽回手,往冻得僵硬的指节呵了口气,白雾刚腾起就被风卷走了。

她抬头望向那株老梨树,最高的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残雪,阳光透过花瓣照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母亲生前最爱这棵树,说梨花像雪,能盖住世间所有脏东西。”

春桃没敢接话。府里谁不知道,这满院梨花在沈清歌眼里,从来不是景致,是十年前那场没烧尽的灰烬。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春日,母亲就是在这树下咳了血。沈清歌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母亲穿着月白襦裙,手里还攥着枝刚折的梨花,殷红的血珠从嘴角渗出来,滴在雪白的花瓣上,像雪地里开了朵妖异的红梅。

她扑过去时,只抓住母亲冰冷的手,那枝梨花被攥得太紧,花萼都碎了。

“小姐,再跪下去膝盖要废了。”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往她膝头垫了块厚棉垫,“夫人在天有灵,也不愿看您这样作践自己。”

沈清歌没说话,只是将抄到一半的经文往前挪了挪。纸上的墨迹未干,忽然被一滴水珠砸得歪歪扭扭。

不是晨露——她抬手抹了把脸颊,指尖触到片温热的湿意,才惊觉自己竟落了泪。

十年了,连哭都变得这样悄无声息。 “姐姐怎么跪在这儿?” 娇脆的声音像碎玻璃划过冰面,刺耳得让人牙酸。

沈清歌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汁在纸上洇出个黑团。她缓缓回头,就见沈清瑶站在廊下,一身簇新的桃红撒花裙,领口袖口滚着金线,发间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走路时叮当作响,晃得人眼晕。

王氏站在她身后,穿着件石青绣兰草的褙子,手里捻着串蜜蜡佛珠,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悯:“清歌,怎么跪在这儿受冻?你身子弱,仔细寒气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