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几年前程路刚上任静海市委书记后,就在全市范围内明确取消了所谓的“干部病房”或“高干病房”,旨在倡导公平医疗。
人敢跑到他面前去提意见。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大领导们前来看病,总不能真的让他们跟普通百姓挤在多人病房里吧?
于是,医院的领导们便想出了变通之法,名义上,干部病房确实撤销了,同样摆上四张病床,以应付上面的检查。
但在实际安排上,总会想办法让前来就诊的、有一定级别的领导“恰好”能够单独居住一间。
此刻,尽管外面的走廊上已经加床加到几乎难以通行,人声嘈杂,但何清平的这间单人病房内,却显得异常安静,甚至带着几分与世隔绝的孤寂感。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窗,斜斜的洒在洁白的病床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
何清平背靠着摇起的床头,身上盖着薄被,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看似悠闲的阅读着。
他的老伴,头发花白,安静的坐在旁边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手里拿着水果刀,正小心翼翼的削着一个红润的苹果,果皮呈螺旋状缓缓垂落。
司机陈成舟百无聊赖的坐在靠近门口的塑料椅子上,低着头,手指飞快的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着,沉浸在网络世界里。
而何清平的秘书,张乐阳,则搬了张凳子坐在病床旁,身体微微前倾,正压低声音,细致的向何清平汇报着这两天政协内部发生的种种事情,尤其是关于新主席苏木的动向。
何清平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书页的字里行间,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眼神闪烁,耳朵微微竖起,显然是在非常认真的聆听着张乐阳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等到张乐阳将了解到的情况全部汇报完毕,何清平这才慢悠悠的将手中的《资治通鉴》合了起来,发出轻微的“啪”声。
张乐阳见状,立刻如同弹簧般从椅子上微微翘起屁股,敏捷的伸出双手,恭敬的从何清平手中接过那本厚重的书。
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平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生怕发出一点噪音。
“陈立东……他又催你了?”
何清平摘下老花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梁,语气平淡的问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乐阳连忙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回答道:“没有,前几天倒是催得挺急,话里话外都暗示让我给您带话,劝您早点……搬出去。”
“可奇怪的是,就这两天,他反而没再找过我了。”
“我昨天回单位签到的时候在走廊里碰见他,他也就是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别的什么也没提。”
何清平脸上露出一丝早已料到的、淡淡的嘲讽笑容说道:“他那是忙着去巴结新来的苏木,暂时顾不上我这边了。”
“你看着吧,等过两天,他在新主子那里表完忠心,安稳下来,肯定还会再来催你。”
“只要我一天不把市委家属院那套房子让出来,他就会像苍蝇一样,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催个不停。”
正在削苹果的老伴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劝解道:“老头子,要我说……咱们搬出去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