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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故地重游,暂且蛰伏,招兵买将(1 / 2)

落日熔金,却化不开凉州城外那一片沉甸甸的灰黄。

风卷着干燥的沙尘,掠过官道,扑打在李骁和他的队伍身上。

寥寥数骑,连人带马,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尘衣,疲惫刻在每一道皲裂的皮肤和凹陷的眼窝里。

战马的蹄声沉重而拖沓,敲打着脚下硬实的黄土官道,发出闷响。

孙二狗歪在马上,一条空荡荡的袖管随着颠簸无力地晃荡;老蔫巴佝偻得更厉害了,似乎背上无形的担子随时会将他压垮;陈七脸上那道狰狞的新疤在夕照下泛着暗红的光。

【PS作者发言:孙二狗的手并没有断,这只是一种体现角色团处境的一种表现手法。】

独眼的老兵阿爷,如同李骁一道沉默的影子,紧贴在他马后,那只仅存的独眼锐利如鹰隼,穿透风尘,牢牢锁着凉州。

开元二十六年的冬天,风像河西走廊养出的饿狼,在乌鞘岭的嶙峋山石间来回扑咬,卷起地上的积雪,抽打在每一个活物身上。

雪粒坚硬冰冷,撞在脸上生疼。

一支十来人的队伍,裹着褴褛的皮袄和破甲,沉默地推着几辆吱呀作响,堆满破烂辎重的勒勒车,在没踝的积雪里艰难跋涉。

车轮碾过冻土,留下深沟,又被风雪迅速填平。

领头的是李骁。

他肩上的旧伤在刺骨的寒风里隐隐作痛,像里面埋了块烧红的铁。

他没吭声,只是把身上那件千疮百孔的赤水军旧旅帅皮氅又裹紧了些,眯着眼,望向风雪迷蒙的前方。

视线尽头,夯土垒成的凉州城轮廓在风雪中渐渐清晰。

凉州城那由巨大黄土版筑而成的城墙,便在这浑浊的光线里显出庞大的轮廓,沉默地蹲踞于大地之上,向东西两侧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夕阳的余烬涂抹在墙头,非但不能增添暖意,反而让那高耸的墙体投下的阴影愈发深重,粘稠,沉沉地压向官道,也压向官道上那一小队疲惫的人马。

城墙斑驳,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宛如一条疲惫不堪的白色苍龙匍匐在茫茫大地上。

城头上,“李”字大旗与大唐的幡帜被朔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权。

城门洞开着,车马人流在戍卒的吆喝和鞭影下缓慢蠕动。

胡商的驼铃叮当,夹杂着汉地商贾的讨价还价,空气中浮动着牛羊的膻气,香料刺鼻的浓香,尘土干燥的颗粒感。

凉州,河西首府,此刻正竭力展示着它作为丝路咽喉的畸形繁华。

“入城。”李骁的声音不高。

他身后,是孙二狗、老蔫巴,还有那个永远沉默如影的独眼老兵。

再后面,是鹰扬戍血战,删丹军城挣扎后仅存的十来个翼青牙兵。

人人脸上都刻着风霜和未愈的伤疤,冻得乌紫的嘴唇紧抿着,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凶狠地刺破风雪。

他们的衣甲破烂得不成样子,露出里面冻得发青的皮肉,不少人的手、脸、耳朵上裂着冻疮,血水混着雪水凝固成暗红的冰碴。

可他们的手,始终死死攥着腰间的刀柄,那些用灌钢法锻造的横刀,刀鞘磨损,却依旧透着沉甸甸的凶光。

马蹄踏上凉州城内宽阔的石板街道,清脆的声响在两侧高墙间回荡,显得格外孤寂。

街道确实宽阔,足以并行数辆马车,但这份“阔”却透着冰冷的秩序。

东面一片,飞檐斗拱,朱漆大门,门前石狮或狰狞或踞坐,门楣上悬挂着彰显门第的匾额。

李府那尤其气派的府邸就在其中,高墙大院,隔断了外界的视线,只余下一种无声的威压。

而西面,则是低矮拥挤的土坯房舍,污水在狭窄的巷弄里蜿蜒,穿着破旧袄子的百姓身影匆匆,带着一种被生活压榨到麻木的沉寂。

集市在城中心喧嚣着,粟特人卷曲的胡须和色彩斑斓的头巾,突厥人剽悍的身影和腰间的弯刀,在攒动的人头中格外显眼。

巡逻的凉州戍卒小队穿着相对光鲜的皮甲,按着腰刀走过,警惕的目光扫过这支突兀闯入的、满身风尘与血腥的“杂牌军”,审视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戒备。

李骁腰间,那柄用粗布紧紧缠裹的“斩机”横刀,刀柄处镶嵌的绿松石在昏暗天光下似乎黯淡无光。

然而,越是靠近李府,那刀身深处便越是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灰蒙蒙的雾气在布帛下无声地翻涌、沸腾。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憎恶和冰冷,顺着刀柄爬上他的手臂,直刺心间。凉州李氏。

那座府邸里腐朽发霉的气息,隔着风雪和厚重的城墙,依然如此清晰地被他感知。

李骁的目光像冰凉的刀锋,缓缓刮过这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香料的气味让他想起母亲生前的气味;牲畜的膻臭则像马厩旁那间破屋永远散不去的味道;而戍卒按在刀柄上的手,则与记忆中那些家丁的棍棒重叠。

繁华是他们的,森严的壁垒也是他们的。

他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粗布包裹上的手,那里面,是“斩机”冰冷的刀柄。

李府的大门,终于近在眼前。

两尊巨大的石狮蹲踞,在暮色中如同凝固的凶兽。

乌沉沉的大门紧闭,门上碗口大的铜钉反射着最后一点天光,冰冷坚硬。

几个青衣小帽的仆役垂手侍立门侧,衣料光洁挺括,与李骁一行人褴褛染血的征衣形成刺目的对比。

空气仿佛在这里凝固了,府邸散发出的气息,比城墙的阴影更沉重,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带着腐朽门楣特有傲慢的冷漠。

李骁翻身下马,动作牵动了肋下的旧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身后的残兵也纷纷下马,动作迟缓而沉重。

他把缰绳丢给迎上来的一个面生的仆役,对方接过缰绳时,手指下意识地避开了缰绳上沾染的暗红血痂,脸上堆起一种毫无温度的恭敬。

“劳烦通禀,新任凉州司马参军李骁,奉调归府,拜见别驾父亲大人。”李骁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仆役应了一声,小跑着消失在侧门内。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

街道上偶尔有行人经过,远远地指指点点,压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嗡嗡传来。

“…是那个…马厩边的…”

“…居然没死在边关?还当官了?”

“…煞气好重…看那眼神…”

“…回来作甚?嫌命长…”

孙二狗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老蔫巴眯着眼,浑浊的老眼扫过那几个议论的闲人,对方立刻噤声,缩着脖子快步走开。

阿爷依旧像块石头,纹丝不动,独眼半阖,仿佛睡着了。

沉重的正门终于缓缓向内拉开一条缝隙,只容一人通过。

方才那仆役探出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刻板的恭敬:“参军大人,请,别驾大人在正厅相候。诸位军爷…请在此稍候。”

李骁卸下沾满泥雪的披风,交给门口面无表情,眼神却带着审视的家丁。

他穿着赤水军旅帅武官常服,腰间那柄用粗布紧裹的长刀依旧悬着。

他的目光掠过李骁身后那些甲胄破损、杀气未消的士兵,意思不言而喻。

李骁没说话,只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孙二狗和老蔫巴。

两人会意,沉默地点头。

李骁抬步,独自一人,跨过了那道高高,冰冷的门槛。

孙二狗和老蔫巴被挡在了府门外,只能看着李骁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洞深处。

绕过绘着繁复河西道山川地理的影壁墙,一股混合着檀香和暖气的暖风扑面而来,与外界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

正厅里燃着上好的兽炭,暖意融融,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檀香,试图掩盖某种更深沉的东西。

李元昊,凉州别驾,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圈椅上,身着深青色常服,面容清癯,眼神如同古井,深不见底。

他端着细瓷茶盏,杯盖轻轻刮着杯沿,发出细微,有节奏的刮擦声,仿佛这便是世间最重要的事务。

他身后巨大的屏风上,绘着象征祥瑞的云鹤图。

王氏侍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华贵的宝蓝色蜀锦襦裙,衬得脸色愈发白皙,只是那白里透着一股子刻薄的冷意。

她保养得宜,穿着华贵的外罩狐裘坎肩,染着蔻丹的手指正拨弄着一个精巧的纯金小算盘,算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她眼皮微抬,瞥了一眼刚进门的李骁,目光在李骁踏入厅门的瞬间就牢牢钉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厌恶,随即又垂下眼帘,专注于那金算盘。

李承业则焦躁地在暖阁中央踱步。

他穿着簇新的湖蓝色圆领锦袍,腰束玉带,佩着镶玉的横刀,一副标准的世家公子派头。

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频繁踱步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烦躁。

从旁边的房间,看到李骁进来,他脚步猛地一顿,坐在下首一张椅子上,穿着华贵的月白襕衫,努力想摆出从容的姿态,但微微发紧的腮帮和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李骁对暖阁内的一切置若罔闻。

他走到暖阁中央,距离李元昊五步之外,停下。

厅堂阔大,陈设华贵。

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暗的光泽,博古架上陈列着玉器、青铜,墙上挂着名家字画。

然而这一切奢华,非但没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添一种衙门公堂般的冰冷与疏离。

这里不是家,是权力的角斗场。

李骁走到厅中,离主位尚有三步之遥,停下。他依照军礼,单膝点地,与青砖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这个动作让他右肩的旧伤一阵锐痛,他面不改色。

“卑职李骁,参见别驾大人。”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过分安静的厅堂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字字砸在暖阁温暖的空气里。

“奉河西节度使萧公军令,自删丹军城转任凉州司兵参军,兼督河西烽燧防务,特来拜见别驾大人,交割文书。”

他从怀中取出那份盖着河西节度使鲜红大印的告身文书,双手呈上。

一个侍立在旁的青衣小厮快步上前接过,转呈给李元昊。

文书纸页有些卷边,沾染着风尘。

暖阁内一片寂静。

李元昊展开文书,目光在上面缓缓移动,看得极慢,厅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窸窣声。许久,他才放下文书,眼皮重新抬起。

“赤水军…跳荡营…野马滩…”他慢条斯理地念着文书上的字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诵读一段无关紧要的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