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焦这处隐秘据点安顿下来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在江左盟文书阁时的状态,只是环境更为紧张,规矩也更严苛。林清辞与其他三人被明确划分了活动范围,严禁踏出小院半步,与外界的联系完全断绝。每日所做的,无非是打扫、浆洗、帮厨等杂役,偶尔会被老焦叫去,帮忙整理一些抄录好的、看似无关紧要的市井流言或商铺账目。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充斥着真伪难辨的传闻和琐碎数据。但林清辞依旧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从中筛选、归类、分析。她注意到,关于朝堂官员动向、军中粮草调配、乃至后宫妃嫔之间微妙关系的流言,都被分门别类,悄然汇集。老焦等人显然在通过这些碎片,拼凑着金陵权力场的动态。
她依旧扮演着安静、本分的“蔺清”,手脚勤快,话不多,交给她的抄录任务总能完成得工整清晰。这种沉稳低调,让原本对这几个“空降”人员抱有审视态度的老焦,眼神中的警惕也稍稍淡化了些。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午后,林清辞正在院中井边浆洗衣物,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急促却极轻的敲门声,节奏特殊。负责看守的人迅速开门,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浑身湿透、肩膀上还带着一道明显刀伤的汉子踉跄着跌了进来,脸色惨白,气息急促。
“快……焦头儿……”那汉子声音微弱,话未说完,便几乎晕厥过去。
老焦闻声从屋内冲出,脸色骤变,立刻让人将那汉子抬进内室,并严厉地扫了院中众人一眼,尤其是林清辞这几个新人:“今日之事,谁若泄露半句,盟规处置!”
孙河、柳七娘等人吓得噤若寒蝉,连连点头。林清辞也适时地露出惊惧之色,低下头继续搓洗衣物,仿佛被吓到了,耳根却微微动着,捕捉着内室隐约传来的对话。
“……被悬镜司的狗崽子盯上了……折了两个兄弟……消息……消息送出来了……”那汉子断断续续的声音。
“别说话,先处理伤口!”老焦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和焦急,“什么消息?”
“……他们……他们在查……查当年赤焰军的一个旧人……姓卫……好像是个参将……隐居在城南……‘济世堂’药铺……”
赤焰军!卫参将!济世堂!
林清辞搓洗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赤焰军的旧部,梅长苏必然极为关注。悬镜司竟然也在查?是夏江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窃运阁”在背后推动,意图剪除梅长苏的羽翼,或逼他现身?
内室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是老焦在紧急处理伤口和安排后续。
傍晚,那受伤的汉子被秘密转移走。小院内的气氛更加凝重,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无形的压力。老焦的脸色一直阴沉着,看向林清辞等人的目光也重新带上了审视。
夜里,林清辞躺在通铺上,听着身旁柳七娘压抑的抽泣和孙河翻来覆去的动静,知道他们被白天的变故吓得不轻。她心中却异常冷静。
悬镜司的介入,意味着风险升级,但也意味着……机会。混乱,往往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第二天,老焦将林清辞单独叫到存放文书的小房间。桌上摊开着几张金陵城的简图和一些零散的人员名单。
“蔺清,你字写得不错,心思也细。”老焦盯着她,目光锐利,“把这些名单上的人,和他们对应的住址、常出没的地点,在这张城南区域的详图上标注出来。要清晰,不准出错。”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些都是盟里需要留意的人物,无关紧要,但你标注时需用心。”
林清辞恭敬应下,目光扫过那份名单,心中了然。名单上的人,三教九流都有,看似杂乱,但若结合昨日听到的“济世堂”和城南区域,其用意不言而喻——这是在为可能发生的冲突或转移做准备,是在梳理城南区域的人员和环境。
她不动声色,拿起笔,蘸墨,开始在地图上仔细标注。她的动作不快,每一笔都力求精准,仿佛只是一个认真执行命令的下属。
老焦在一旁看了片刻,见她沉稳专注,并无异常,便转身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室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清辞的大脑飞速运转,将地图上的信息与脑中所记的金陵格局、各方势力范围相互印证。她注意到,济世堂所在的位置,靠近平民区与一个小型驻军军营的交界处,地形复杂,巷道纵横,既便于隐藏,也容易被合围。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地图标注完成大半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呵斥和盘问声!
“官爷,官爷,这是怎么了?我们这都是本分人家……”是老焦刻意提高、带着讨好和惊慌的声音。
“悬镜司办案!闲杂人等退开!搜!”一个冰冷嚣张的声音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