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警局档案室,只有应急灯亮着幽绿的光,像只蛰伏的眼睛。沈严蹲在档案柜后,靴底蹭过地面的灰尘,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盯着值班室外的时钟,分针刚跳过“12”,正是换岗的间隙——这是他观察了三天才摸清的规律。
林小满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睡得很沉,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分析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沈严离开前,给她盖了件自己的外套,衣角垂到地上,沾了点她白天不小心蹭到的咖啡渍。看着她颈后露出的半片枫叶胎记,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又酸又涩。
这几天,林小满为了追查造船厂实验室的线索,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眼底的青黑重得像化不开的墨。每次破解出一点数据,她都会眼睛发亮地拉着他分析,说“沈严你看,这组物资流向和军供站的记录能对上”,却没注意到他每次看到“沈建国”三个字时,指尖都会不自觉地收紧。
沈严知道,林小满心里藏着事。毒枭那句“你爸欠我们一条命”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对着父亲的日记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不敢告诉她,自己在军供站的领料单上看到了父亲的签名,更不敢说,那些“特殊制冷剂”的领取日期,恰好是李国安失踪的前一天。
档案室的铁门虚掩着,沈严侧身溜进去,手里的微型手电筒光圈调得极小,只够照亮眼前的档案柜编号。“J-719”——林建军的档案编号,他早就从内部系统里查到了,却迟迟没敢来查。直到昨天,技术科恢复了毒贩手机里的那段模糊视频,林父与戴“军供站”校徽的人握手时,脚下木箱上的编号“G-07”,和父亲当年负责的仓库编号完全一致。
他的手指在档案柜的密码键上悬了两秒,最终输入了一串数字——,林小满的生日,也是安安的生日。这是他赌的,赌林建军的档案会用与“安安”相关的数字加密,就像红泥港的船锚锁、槟城水族馆的密码锁一样。
“嘀——”密码正确的提示音轻得像叹息,档案柜“咔嗒”一声弹开一条缝,一股混杂着霉味和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沈严忍不住低咳了一声。他迅速抽出标着“林建军”名字的档案盒,盒身积着厚厚的灰,边角已经磨损,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档案盒里的文件按时间顺序排列,最上面是林建军的入职申请表,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军装,眉眼锐利,和林小满有几分相似。沈严一页页往下翻,目光停在1998年的考勤记录上——6月1日到15日,赫然标注着“病假”,红色的印章盖得歪歪扭扭,像是匆忙间盖上去的。
他的指尖抚过“病假”两个字,指腹的薄茧蹭过纸面,留下淡淡的痕迹。李国安的失踪时间,正是1998年6月18日——林小满的生日。一个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冒出来:林建军这15天的“病假”,真的是生病吗?还是在帮李国安转移什么,或是掩盖什么?
档案夹的最底层,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边缘已经卷了毛边。照片上有三个人,林建军、沈建国,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后来沈严才知道,那是当年军供站的仓库管理员,早就辞职回了老家。三人站在“G-07”仓库门口,手里各拿着一份文件,沈建国的手臂搭在林建军肩上,笑得很熟络,完全不像后来档案里写的“工作交集极少”。
沈严的呼吸骤然收紧。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偶尔会在酒后提起“林叔叔”,说“他是个好人,就是太固执”,那时候他不懂“固执”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或许指的是林建军不愿意同流合污。可如果是这样,父亲为什么要在领料单上签字?为什么要伪造“优秀军官”的奖状?
他拿出手机,对着考勤记录和照片拍照,闪光灯调至“关闭”模式,屏幕的光映在他紧绷的脸上。突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换岗的值班人员来了。沈严迅速把照片塞回档案盒,将考勤记录抽出来折好放进怀里,刚要合上档案柜,却发现柜底还压着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G区物资,按‘老规矩’走,别让安安知道。”
“老规矩”是什么?“安安”——林小满的本名,林建军为什么要特意提到她?沈严的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他把便签也塞进兜里,合上档案柜,动作快得像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柜门上淡淡的手印,很快又被灰尘覆盖。
离开档案室时,他特意绕到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门看着林小满。她翻了个身,外套滑到地上,露出手腕上因为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沈严推开门,弯腰捡起外套,重新给她盖上,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林小满似乎被惊动了,睫毛颤了颤,却没醒,嘴里嘟囔着:“数据……还有个缺口……”
沈严的心脏又是一紧。她还在想那些交易记录的中断处,想那个恰好对应父亲“物资运输期”的空白。他知道,只要把查到的“病假”记录和照片给她,或许就能填补那个缺口,但他不敢。他见过她看着父亲日记发呆时的眼神,见过她听到毒枭那句话时瞬间苍白的脸——他怕真相太锋利,会把这个总是用数据武装自己的女孩,扎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