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山路松声图》!失传已久!”他声音发颤,完全失了刚才的威严。
林弘仲躬身:“宝剑赠英雄,名画赠知音。此画合该大人所有。”
赵文华挣扎良久,最终长叹一声:
“罢了...但那个倭人必须送走,火器交易到此为止。若再有下次...”他没说完,但卷起画轴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切。
危机解除,但代价巨大。那幅画价值不下五千两。
清算继续。接下来是船员分红。水手们按等级排队领取报酬,从高级军官的数百两到普通水手的几十两。但每个人都比往常多三成——这是安东尼奥的特意安排,用于奖励这次航行的艰辛。
“还有阵亡弟兄的抚恤。”安东尼奥拿出单独账本,“三倍标准,直接交给家属。若是有子女的,额外资助读书费用。”
最后处理的是那些特殊物品:日本茶具、武士刀、屏风画。部分作为礼物送给关键人物,部分收藏用于日后交往,剩下的出售给收藏家。
当所有账目理清时,天已黎明。安东尼奥独自留在仓库,看着空了一半的货舱和装满白银的箱子,心中百感交集。
这次航行净利润高达五万两,是澳门开埠以来最高纪录。但他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船体损伤、人员伤亡、政治风险,还有那个如影随形的威胁——荷兰竞争者的出现。
林弘仲悄然走进:“都在传颂你的成功,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指向那些白银,“这些钱能买来一时富贵,但买不来长久平安。”
安东尼奥点头:“日本人对我们既需要又轻视,荷兰人在背后虎视眈眈,明朝官员贪得无厌...澳门繁荣的背后,危机四伏。”
“所以下一步很重要。”林弘仲压低声音,“我建议用部分利润做三件事:第一,加固澳门防御,应对荷兰人威胁;第二,投资广州人脉,特别是新任海道副使;第三,”他意味深长地停顿,“资助传教士的北京之行。”
“北京?那些神父还没放弃?”
“恰恰相反。佩雷斯神父说,既然日本限制传教,就更要打开中国内地。而这一切需要钱。”
安东尼奥沉思良久,终于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但记住,”他抓起一把白银,让钱币从指缝滑落,“这些不只是钱,是种子。要种在能长出大树的地方。”
上午,正式的交割仪式举行。在市舶司官员监督下,一箱箱白银被搬上官船,作为税收运往广州。钱提举笑得合不拢嘴——这次抽分足以让他向上级邀功,中饱私囊的部分更是惊人。
葡萄牙商人们则在计算自己的收益。不少人当场决定投资下一次航行,甚至要求增加船队规模。
但安东尼奥出人意料地宣布:“下次航行将推迟三个月。‘圣塔克罗兹号’需要大修,而且...我们要等等风向。”
“等什么风向?”一个商人不解。
“政治风向。”林弘仲代答,“最近朝廷对倭寇问题很敏感,此时频繁赴日恐生事端。不如暂避风头,巩固根本。”
有些商人失望,但大多数表示理解——在远东经商,政治敏感度有时比航海技术更重要。
夜幕降临时,安东尼奥独自登上修复中的“圣塔克罗兹号”。船体上风暴和战斗的伤痕依旧可见,如同他心中的忧虑。
会计送来最终账本:本次航行净利五万三千两,创历史纪录。但安东尼奥在账本空白处写下:
“真正的财富不是白银,而是通往东方的知识、人脉和经验。这些才是葡萄牙在远东立足的根本。”
他不知道,这次航行的成功将引发澳门投资热潮;不知道那个日本基督徒将在澳门掀起文化风波;更不知道,荷兰人已经根据情报设下埋伏,等待下一支葡萄牙船队。
此刻的澳门,正沉浸在财富的狂欢中。白银流动的叮当声淹没了远海的雷声,盛宴的灯火照亮了潜在的危险。
潮涨潮退,海浪轻抚着澳门的海岸,仿佛在提醒人们:每一次归航都是新的起点,每一次清算都孕育着新的冒险。而东西方之间由白银铺就的道路,正在这次次航行中越走越宽,越走越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