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之前还带着疲惫和迷离的眸子,此刻已然恢复了清明,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深邃、明亮,又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魔力。
正一眨不眨地,深深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菊剑。
那目光,仿佛具有实质的温度,灼得菊剑浑身不自在,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一生?都要留在这冰冷的山峰上?”
段誉缓缓地重复着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赞同,一丝惋惜。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然后,轻轻地,用自己的手掌,覆盖并抓住了菊剑那只正在为他按摩太阳穴的柔荑。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将菊剑那微凉的小手,完全包裹其中。
菊剑只觉得一股强大而陌生的电流,从两人肌肤相贴的手腕处,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汹涌着传遍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角落。
让她整个人都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
只能呆呆地看着段誉,看着他那张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
“你这般美好的姑娘,如同误入凡尘的仙子,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温柔疼爱……”
段誉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菊剑的心上。
“而不是在这孤寂冰冷的雪峰之上,伴着寒风与寂寞,虚度了这大好的青春年华,辜负了上天赐予你的这般美好。”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钩子,直直地看进菊剑那双惊慌失措、水汽氤氲的美眸深处,似乎要一直看穿她的灵魂。
“我……我……”
菊剑语无伦次,红唇微张,却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部,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段誉看着她那完全不知所措、红霞满布、更添几分娇艳的俏脸,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得逞的、温柔的笑意。
段誉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那淡黄色的裙裾在门口一闪而逝,如同受惊的蝴蝶翩然远去。
他脸上那抹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得意的笑容缓缓扩大,最终化为一个慵懒而心满意足的弧度。
他坐起身,轻松自如,哪里还有半分头晕虚弱、气力不济的模样。
甚至还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清脆的响声,显示出他此刻精力充沛,状态极佳。
“梅兰竹菊……么?果然各有殊色,纯真可人。”
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这间奢华而静谧的天枢阁,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
“这灵鹫宫,倒是个有趣的地方。”
他重新在软榻上盘膝坐好,双手结印,置于丹田之前。
缓缓闭上了眼睛。
并非是真的需要立刻调息来恢复那根本不存在的消耗。
而是需要静下心来,梳理一下思绪,为晚上即将进行的、对天山童姥的第二次治疗,做好万全的准备。
同时,也为某些同样重要,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更能决定他此行能否顺利达成所有目标的事情,养精蓄锐。
比如,如何进一步“安抚”好那四位忠心耿耿,却又情窦初开的剑婢。
比如,如何应对那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出现在缥缈峰下的,李秋水师叔。
阁内,檀香袅袅,温暖如春。
只有他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轻轻回响。
而此时此刻,天枢阁外。
菊剑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石壁,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尚未从刚才那巨大的冲击中完全恢复过来。
她的一只小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捂着自己依旧滚烫得吓人的脸颊。
尤其是那被段誉的唇,轻轻触碰过的地方。
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那温热、柔软、一触即离的奇异触感。
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肌肤上,也刻在了她的心尖上。
另一只小手,则无意识地用力绞着自己淡黄色的衣裙下摆,将那上好的丝绸布料揉搓得不成样子。
她的心跳依旧快得毫无章法,如同揣了只不听话的兔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脑海里,更是如同煮沸了的开水,翻腾不休,全是刚才在那温暖阁内,软榻之旁发生的点点滴滴。
他靠在自己肩上时,那看似虚弱却又隐含力量的重量。
他闭目时,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的淡淡阴影。
他夸赞自己手巧时,那温和含笑的语气。
他握住自己手腕时,那不容抗拒却又不会让人反感的力道。
他凝视自己时,那双深邃如星海,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眸子。
他低语时,那充满蛊惑,直击心灵的话语。
还有……还有那个猝不及防,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又在她世界里掀起滔天巨浪的……亲吻。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清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挥之不去。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菊剑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带着一丝被冒犯的羞恼,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惊慌失措的甜蜜与悸动。
“可是……可是……”
她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将那些“不合规矩”的念头甩出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那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的气息,已经如同无孔不入的空气,彻底充斥了她的感官,她的思绪。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
身为尊主的侍女,怎能对尊主的客人,尤其是这位身份特殊、关系着尊主安危的师弟,产生如此……如此不堪的念头?
这简直是亵渎,是背叛!
但……
心底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却在怯怯地反驳。
可是段公子他……他好像并不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侍女。
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温柔。
他夸我美好,说我应该被人疼爱。
他还……还亲了我……
这难道……难道不是意味着,他对我……也是有几分特别的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菊剑就感觉自己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罪恶感的巨大喜悦,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知道自己完了。
知道自己那扇从未对任何人敞开过的、属于少女的纯真心扉,在这一刻,已经被那个霸道而温柔,神秘而强大的“小弟弟”,用一种近乎蛮横又无比精准的方式,彻底撬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合拢的缝隙。
不,或许不仅仅是缝隙。
她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仿佛已经被他那带着笑意的眼神,和那个轻柔的吻,彻底占据、填满了。
她痴痴地靠在墙上,任由冰凉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冷意,试图借此冷却自己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思绪。
但收效甚微。
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他最后那句带着笑意的话。
“这……算是你帮我按头的奖励。”
还有自己慌乱之中,脱口而出的那句……
“奴……奴婢……晚上……晚上再来伺……伺候您……”
天啊!
我当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这岂不是……岂不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他会怎么想我?
会不会觉得我……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
一想到晚上还要再来面对他,菊剑就感到一阵阵的心慌意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既有难以言喻的期待,又有铺天盖地的羞涩和紧张。
她就在这种极度的矛盾与混乱中,在原地呆立了许久许久。
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温度似乎降下去了一些,心跳也不再那么狂野,她才深深地、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平静一些。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揉皱的衣裙,又抬手抿了抿或许有些散乱的鬓发。
这才迈开依旧有些发软的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天枢阁的范围。
她需要去找梅剑姐姐。
需要将段公子已经安顿好的消息回报给尊主。
也需要……在熟悉信任的姐姐身边,平复一下自己这颗快要跳出胸膛的、不听话的心。
只是,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眉眼之间挥之不去的、混合着羞涩与甜蜜的春情,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天起,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她的人生,她原本以为会如同这缥缈峰上的冰雪一般,平静而冰冷度过的一生,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已经悄然拐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未知与悸动的道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是福是祸,此刻的她,已然无暇,也不愿去深思了。
与此同时。
灵鹫宫深处,那间依旧弥漫着淡淡寒气的冰窖之内。
天山童姥缓缓睁开了双眼。
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坐调息,她仔细地、反复地感受着体内那前所未有的变化。
那暖流虽然已经不再如最初那般明显炽热,却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了一种温和的、持续不断的生机,如同潺潺溪流,依旧在潜移默化地滋养着她那些受损郁结的经脉。
往日里,即便不在散功时期,子午二时也总会准时袭来的、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寒刺痛,此刻竟然真的毫无踪影。
整个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舒畅。
她抬起自己的小手,缓缓握紧。
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顺畅的力量。
她那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有震惊,有欣喜,有庆幸,也有一丝更深沉的忌惮。
“段誉……”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望向冰窖入口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门,看到那座名为“天枢”的客阁。
她知道,灵鹫宫的未来,她自己的命运,或许真的已经和这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夜色,渐渐笼罩了缥缈峰。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却更加刺骨。
天枢阁内,灯火通明,温暖依旧。
段誉依旧保持着盘膝打坐的姿势,气息悠长,神态安详,仿佛与这温暖的阁楼,这寂静的夜晚,融为了一体。
他在等待。
等待约定的时辰到来,去为那位脾气不好的师姐进行第二次治疗。
也在等待,那个羞涩逃离的少女,是否会如她所言,在夜色降临时,再次来到他的身边。
而灵鹫宫,在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正在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或许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冰雪之下,悄然酝酿。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位居住在天枢阁内的,年轻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