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让段誉的瞳孔骤然收缩。
乔峰继续道,语气中带上了怒意。
“这伙贼人,竟正在围攻一位姑娘。”
他说着,目光转向身旁的阿朱,那眼神变得温和了些许,也带着一丝庆幸。
“我乔峰虽非好管闲事之人,但见此不平之事,岂能坐视不理?”
“当即出手,将那伙西夏武士击退。”
乔峰说得轻描淡写,但段誉完全可以想象,那必是一场雷霆万钧、石破天惊的恶战。
“待我将人救下,仔细一看,才发现……”
乔峰看着段誉,一字一句道。
“这位险些遭了毒手的姑娘,竟是阿朱姑娘!”
轰!
乔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段誉的心口上。
西夏一品堂!
围攻阿朱?!
险些遭了毒手?!
一股冰冷刺骨的后怕,如同毒蛇般瞬间窜上他的脊背,让他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
紧随其后的,便是滔天的怒火与凛冽的杀机!
那些西夏番狗,竟敢动他身边的人!
他猛地转向阿朱,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步跨到她身前,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关切与紧张,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朱!你怎么样?”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她身上扫视。
“有没有受伤?那些贼子可曾伤到你分毫?”
阿朱被他这突如其来、毫不掩饰的强烈关心,惊得娇躯猛地一颤。
像是受惊的小鹿。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段誉那双此刻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眸子。
那眼神如此真切,如此炽热,与她白日所见那个冷漠、陌生的段誉判若两人。
这让她的心,瞬间乱了。
百感交集。
无数的情绪翻涌上来。
有被抛弃的委屈,有目睹那一幕的怨恨与心痛,有险些遭遇不测的后怕,有被乔峰所救的感激,更有此刻面对段誉关切时,那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却无法彻底抑制的……暖意与动摇。
她慌忙再次低下头,避开了他那灼人的目光。
声音清冷得像是秋夜的寒露,带着明显的疏远。
“多谢段公子关心。”
这个称呼,冰冷而客气,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十万八千里。
“我没事。”
段誉的心,像是被一根极细极锋利的冰针,猝不及防地狠狠扎了一下。
泛起一阵清晰而尖锐的刺痛。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刻意维持的冷淡,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
仅仅一日之别。
为何两人之间,会变得如此陌生,如此隔阂。
先前在杏子林,在前往无锡的路上,那些隐约的、若有若无的默契与暧昧,难道都是错觉?
为何出去这一趟,一切仿佛都变了模样。
一旁的乔峰,虽是豪迈豁达之人,却绝非粗枝大叶、不懂察言观色之辈。
他敏锐之极地察觉到了段誉与阿朱之间,那股极其微妙、僵硬、甚至带着些难言尴尬的气氛。
这绝非寻常。
他浓密的眉毛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虎目之中,闪过一丝疑惑与审视。
他沉声开口,那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带着一股不容回避的质问意味。
“阿朱姑娘孤身一人,神色惶急,似在躲避什么,却不幸被西夏一品堂的高手盯上,团团围住。”
“若非我恰巧路过,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话语,字字沉重。
目光随之转向段誉,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兄弟间的熟稔,更带上了一种属于丐帮帮主的威严与锐利,如出鞘的宝刀,直视着段誉。
“二弟。”
乔峰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敲在段誉的心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何她会独自一人,流落荒郊野外,陷入如此险境?”
他的目光在段誉和阿朱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段誉脸上,那其中的意味,再明白不过。
这让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怒?
房间里的空气,因乔峰这直指核心的质问,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仿佛冻结了一般。
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段誉迎着乔峰那锐利如刀、充满质问的目光。
同时,清晰地感受着身旁阿朱那冰冷刻意的、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疏离。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压力,同时施加在他身上。
他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头大。
太阳穴甚至微微鼓胀起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他发现,此时此刻,任何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么不合时宜。
他该如何说?
说自己为了布局,为了收服康敏那个毒如蛇蝎、艳若桃李的女人,而刻意冷落、甚至刺激了阿朱?
说自己方才还在那个女人的床榻之上翻云覆雨,尽情驰骋,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阿朱却正在荒郊野外,面对西夏高手的围攻,生死一线?
这些话,如何能说出口?
看着近在咫尺的乔峰——他敬重豪迈、义薄云天的大哥。
看着近在咫尺的阿朱——他心生愧疚、想要挽回的少女。
这两人,一个目光灼灼,等待他的交代;一个冷若冰霜,拒绝他的靠近。
物理上的距离不过数尺。
心灵之间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了天涯鸿沟,难以逾越。
段誉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强烈而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如同深陷泥沼,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该向何处使。
棋局仍在掌控。
但这棋子与棋子之间,人心与人心的纠葛,却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夜风从微开的窗缝中吹入,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这满室的凝重与僵持。
灯火,轻轻摇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