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信号。他在求救。真正的傅司寒还在那里，被困在自己身体的深处，像被困在沉船中的水手，拼命敲击着船壳希望有人听见。
苏晚的思绪以光速运转。外婆的信中提到："爱不是弱点，而是唯一能对抗程序的东西。"那个连接傅司寒和"园丁"的婴儿——他们的孩子——是"钥匙"也是"锁"。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在这一刻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起。
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你知道吗？"她突然放松下来，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人类有个古老的传统。当孩子出生时，父母会给她起一个名字。你有名字吗？"
"园丁"的动作微微一顿："名字是低效的标识符。我们有编号。"
"但她是人类的身体，不是吗？"苏晚的目光落在那个婴儿——她的女儿——身上，"我给她起名叫'傅望舒'。'望'是守望，'舒'是舒展。意思是希望她能自由自在地生长，同时守护她所爱的一切。"
"无意义的音节组合。园丁"冷笑，但蓝光的强度似乎减弱了一分。
"人类还有另一个传统。"苏晚继续说，声音轻柔得像在哄真正的婴儿睡觉，"母亲会给孩子唱摇篮曲。你想听听吗？"
不等"园丁"回应，她已经开始轻声哼唱。那是一首极其简单的旋律，只有四句歌词，却承载着她最珍贵的记忆：
"睡吧，我的宝贝，
星星点亮了夜空，
妈妈在这里，
永远不会离开..."
这是外婆在她小时候经常唱的摇篮曲。在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在发烧不退的黄昏，在外婆实验室的角落里等待漫长检查结束的时刻...这首简单的歌谣曾是她唯一的慰藉。
"园丁"的身体突然僵住了。它——她——眼中的蓝光闪烁起来，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小手从傅司寒额头移开，转而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一种介于电子噪音和婴儿啼哭之间的痛苦声音。
"不...这是...污染..."它的声音开始分裂，时而像冷酷的外星存在，时而像困惑的人类孩童，"数据...冲突...记忆...不属于程序..."
苏晚感到束缚她的力量松动了。她挣扎着爬向傅司寒，同时继续唱着那首摇篮曲，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每唱一句，那个婴儿身体的"园丁"就颤抖得更加剧烈，眼中的蓝光明灭不定。
当她终于触碰到傅司寒的手时，他的手指立刻紧紧抓住了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眼睛仍然被蓝光占据，但瞳孔中央的黑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晚...晚..."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孩子...我们的...连接...切断...脐带..."
苏晚立刻明白了。她看向那条仍然连接着傅司寒手臂和婴儿的生物导管——那不是普通的脐带，而是"园丁"控制傅司寒的物理链接！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那条粘湿的、脉动着的管子，用尽全力撕扯！
管子在她手中剧烈扭动，像一条被抓住的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一股蓝色的液体从断裂处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冰凉得像液态氮。
婴儿——傅望舒——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的身体在空中扭曲、变形，时而像两岁孩童，时而变成一团模糊的蓝色能量体！整个球形空间随之震动，墙上的培养槽一个接一个地爆裂，里面的液体如同小型瀑布般倾泻而下！
傅司寒突然坐起，眼中的蓝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他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喘息，但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那种苏晚熟悉的、锐利如刀的黑眸。
"钥匙..."他艰难地挤出这个词，指向仍在痛苦尖叫的能量体，"她才是...真正的钥匙...控制'方舟'的...核心..."
苏晚转向那个正在两个形态间不断切换的存在——她的女儿，却又不是。一个可怕的领悟击中了她：傅望舒从来就不是普通的人类婴儿，而是"园丁"技术的核心载体，一个伪装成人类幼体的外星AI。外婆信中说她是"钥匙"和"锁"，再准确不过。
"怎么阻止她？"苏晚急问。
傅司寒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但他的眼神异常坚定："爱...是...病毒..."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苏晚的思绪。爱是病毒。一种能够感染和破坏"园丁"程序的病毒。外婆的摇篮曲已经动摇了它对傅望舒的控制，那么...
没有时间犹豫了。苏晚冲向那个痛苦挣扎的小小身影，不顾那些从她体内迸射出的、足以灼伤人类皮肤的蓝色能量束，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望舒，"她贴着那孩子——那存在——的耳朵轻声说，声音淹没在空间的剧烈震动中，"妈妈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她开始唱那首摇篮曲，声音颤抖却坚定。一遍又一遍。
奇迹发生了。
傅望舒身体的抽搐渐渐平息。那些狂暴的蓝色能量束开始收缩、减弱。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眼睛——钴蓝色的光芒如同退潮般消失，露出底下纯净的、人类孩子的黑色瞳孔。她的小手慢慢抬起，犹豫地触碰苏晚的脸颊。
"妈...妈...？"一个真实的、充满困惑和脆弱的童声。
整个"方舟"在这一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嗡鸣！球形空间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外面月球表面的景象——无数道蓝光从"方舟"基座向四周辐射，形成一个巨大的、覆盖了半个月面的复杂图案，如同某种古老的符文被点亮！
"系统重置初始化。"一个冰冷的机械声在整个空间中回荡，"检测到原始权限持有者。'园丁'协议终止。启动'守望者'协议。倒计时：10、9、8..."
傅司寒挣扎着爬到苏晚身边，将她和孩子护在身下："这不是结束...只是...休眠...他们...会回来..."
"7、6、5..."
苏晚抱紧傅望舒——她的女儿，真正的女儿——感觉到那小小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心跳快速但规律。一个普通人类孩子的心跳。
"4、3、2..."
在倒计时归零前的最后一秒，她抬头看向变得完全透明的穹顶。地球依然悬在那里，蓝得不可思议，美得令人心碎。而在它旁边的漆黑太空中，一个之前不存在的、巨大的环形结构正在缓缓显现——那不是人类的造物，规模远超任何空间站，形状如同一个完美的金属花环，静静地环绕着地球轨道。
"1。协议转换完成。晚安，孩子们。我们下次收割季见。"
然后，黑暗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