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的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声在苏晚耳边形成一种单调的白噪音。她透过舷窗向下望去，那片被称为"魔鬼三角"的海域在正午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蓝色，仿佛一块镶嵌在地球表面的巨大蓝宝石，美丽而危险。
"还有三分钟抵达目标海域。"飞行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海面监测显示异常平静，风速零节，浪高不足半米。"
异常平静。苏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腰带上那把黑色匕首的刀柄。自从一周前从双蛇组织的秘密基地死里逃生后，这把匕首就再没离开过她的身边。而此刻，它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即将面对的一切——百慕大海底那艘沉睡的外星飞船，以及那个据说能改变人类文明进程的"源能核心"。
"深潜器已经就位。"耳机里传来技术团队的声音，"声呐探测显示飞船外壳出现新的裂缝，可能是上次地震导致的。建议从D7区进入，那里结构最薄弱。"
苏晚转头看向机舱另一侧。傅司寒靠在对面的座椅上，双眼微闭，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穿着一件高领黑色作战服，领口遮住了颈部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那是取出脑内芯片时留下的。一周的时间远不足以让他从蓝血大量流失和记忆擦除的创伤中恢复，但他坚持要亲自参与这次行动。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傅司寒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曾经深不见底的黑眸如今变得更加幽暗，像是被抽走了某种光芒，只剩下纯粹的、无机制的黑暗。芯片取出后的副作用之一——情感模块受损。医生说不确定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你确定要这么做？"苏晚问，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能听见，"你的状态..."
"必要行动。"傅司寒的回答简短而机械，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AI，"源能核心不能落入双蛇手中。"
苏晚的胸口泛起一阵熟悉的刺痛。自从基地那晚后，傅司寒就变成了这样——理智、精准、高效，却少了那些让她又爱又恨的微妙情绪波动。他记得所有事，包括他们的每一次争吵、每一次并肩作战、甚至每一次亲密接触，但就像在翻阅一本与自己无关的传记。
直升机开始下降，失重感让苏晚的胃部微微抽搐。透过舷窗，她看到下方海面上停泊着一艘中型科研船，甲板上的深潜器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记者计划。"傅司寒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负责声波共振开启舱门，我负责取源能核心。遇到任何抵抗，优先自保。"
苏晚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这个动作让傅司寒明显怔了一下，但他没有躲开。
"你知道吗，"她的拇指轻轻擦过他颧骨上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以前这种时候，你总会说'别死了，我还没睡够你'之类欠揍的话。"
傅司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是某种深埋在神经网络深处的条件反射被触发，但转瞬即逝。"不合逻辑的发言会干扰任务判断。"他平静地回应。
苏晚收回手，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是啊，真不合逻辑。"
直升机的起落架接触甲板的震动打断了这场对话。舱门滑开，湿热的海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咸腥和金属的味道。
深海是另一个宇宙。
苏晚调整着呼吸，看着深潜器外的景象从明亮的蓝绿色逐渐变成幽暗的深蓝，最后归于一片漆黑。只有探照灯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压力表的读数不断攀升，耳膜传来阵阵刺痛。
"深度1200米，即将到达目标区域。"通讯器里传来驾驶员的声音，"开启外部照明。"
刹那间，数十盏高功率LED灯同时亮起，将海底照得如同白昼。苏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就在他们正前方不到五十米处，一艘巨大的、造型诡异的飞船半埋在海底沉积物中，只露出约三分之一的船体。
那绝不是人类科技的产物。飞船外壳呈现出一种介于金属和生物组织之间的质感，表面覆盖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又像是电路图。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纹路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如同沉睡巨兽的脉搏。
"上帝啊..."同行的海洋生物学家喃喃道，"这绝对不是我们上次发现的那艘。体积大了至少三倍，而且结构完全不同。"
傅司寒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扫描生命迹象。"
"没有热信号，没有生物电活动。"技术人员快速检查着仪器，"但声呐显示内部有巨大空腔，结构复杂得不像飞船，倒像是...一座城市。"
苏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那艘飞船在"看"着他们，用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方式。更诡异的是，她竟然对那艘飞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准备对接。"傅司寒下令，"苏晚，我需要你找到入口共振频率。"
深潜器缓缓靠近飞船暴露在外的部分。近距离观察下，那些纹路更加清晰了，构成了某种令人眩晕的几何图案。苏晚戴上特制的感应手套，将手掌贴在冰冷的观察窗上，闭上眼睛。
银灰色的光芒从她指缝间渗出，如同活物般在玻璃上蔓延。她开始哼唱一段没有歌词的旋律，声音通过深潜器的外部扬声器传向飞船。那是她在营养液事件后突然"记起"的调子，像是刻在基因里的密码。
奇迹发生了。
随着歌声的持续，飞船外壳上的纹路开始亮起蓝光，从她手掌接触的位置向外扩散，如同被唤醒的神经网络。整艘飞船逐渐"活"了过来，光芒流转，美得令人窒息。
"频率匹配成功！"技术员惊呼，"飞船正在回应她！"
更惊人的是，飞船表面的一块区域突然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入口，内部漆黑一片。
"我从未见过这种材料..."生物学家声音发抖，"它像是有意识的！"
傅司寒已经起身开始穿戴潜水装备："按计划行动。苏晚和我进入，其余人待命。"
十分钟后，苏晚和傅司寒站在气闸室内，准备进行水下转移。重型潜水服让动作变得笨拙，但提供了必要的保护和氧气供应。傅司寒检查完两人的装备，突然伸手按住苏晚的肩膀。
"记住，"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失真却清晰，"如果出现任何异常，立刻撤退。优先保全自己。"
苏晚想问他这是出于任务考虑还是别的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气闸室开始注水，冰冷的海水迅速漫过脚踝、膝盖、胸口...
当水完全淹没头部时，苏晚感到一阵短暂的恐慌，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舱门打开，黑暗的深海如同一张巨口等待着他们。借助潜水服的推进器，两人缓慢而谨慎地向那个发光的入口移动。
进入飞船的瞬间，所有的水都被某种无形的力场隔绝在外。苏晚和傅司寒跌落在一条干燥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通道内。重力似乎也恢复了正常，他们能像在陆地上一样站立行走。
"空气成分检测：氮78%，氧21%，氩0.93%，无有害物质。"傅司寒的潜水服面罩上闪过一串数据，"可以脱掉装备。"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头盔卡扣。空气出乎意料地清新，带着一种类似雨后森林的微妙香气。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仿佛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门，门上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两个相互缠绕的蛇形生物，形成一个完美的圆。
双蛇标志。
苏晚的血液瞬间冻结。她转向傅司寒，发现他的表情也罕见地出现了波动，眉头紧锁。
"这不可能..."他低声道，"双蛇图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艘飞船至少有十万年历史..."
话音未落，那扇门突然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令人震撼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直径至少有五百米，四周墙壁上布满蜂窝状的舱室，层层叠叠延伸到视野尽头。中央悬浮着一个发光的蓝色球体，直径约十米，表面流转着如同液态金属般的光泽。那就是他们的目标：源能核心。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整个空间里漂浮着数以千计的...茧。半透明的、泛着珍珠光泽的茧，每个直径约两米，隐约可见里面蜷缩着人形生物。它们无声地悬浮在空中，如同被冻结在时空中的标本。
"休眠舱。"傅司寒的声音异常紧绷，"他们在休眠。"
苏晚的喉咙发紧："他们是谁？"
没有回答。傅司寒已经迈步向中央的源能核心走去，动作坚决得近乎偏执。苏晚跟上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随着他们的接近，那些茧似乎对源能核心的光芒产生了反应，轻微地脉动着，如同在呼吸。
"小心！"苏晚突然拉住傅司寒，"地面有东西！"
就在他们脚下，金属地面上刻满了细小的纹路，组成一个庞大的、覆盖整个空间的图案。现在那些纹路正开始发光，从暗红色逐渐变成明亮的蓝，如同被激活的电路。
更可怕的是，随着光芒的增强，最近的几个茧开始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生物的真容——
人形，但绝不是人类。身高接近三米，四肢修长得不成比例，皮肤呈现出一种珍珠般的灰白色。最骇人的是他们的面部：没有鼻子，只有两个细长的气孔，眼睛大而漆黑，占据了大半张脸，下方是一张没有嘴唇的、一直裂到耳根的嘴。
"深潜者..."苏晚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外婆故事里的深潜者..."
她童年时，外婆常讲一些关于海底古老文明的恐怖故事，其中就有这种被称为"深潜者"的生物。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吓唬小孩的虚构怪物。
傅司寒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不是传说。他们是'守望者'，双蛇议会的前身，最早来到地球的外星文明之一。"他快速检查着手中的扫描仪，"休眠状态，但生命体征正在增强。我们的到来唤醒了他们。"
就在这时，苏晚注意到一个更可怕的细节——那些正在苏醒的深潜者中，有几个的茧上贴着标签，上面赫然是人类的文字：
"弑神者原型体—第47号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