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亮起“抢救中”的红灯。男子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插入头发中,整个人被巨大的痛苦、落寞、迷茫和后怕所淹没,呆呆地望着那盏红灯,眼神空洞。
寂静的走廊里,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和冰冷的灯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默默地等待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虑。
出乎张易意料的是,在一片死寂中,男子竟然主动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对着空气倾诉内心的煎熬和悔恨:“这段时间……她妈妈病了,很重的病……一直在住院。我……我没用,为了凑医药费,我没日没夜地加班,打零工……今天……今天有个临时搬货的活,一趟能给三百块……三百块啊……够她妈妈好几天的药钱了……我……我就把小冉放在了工地隔壁的小卖部门口,让她坐着等我……我跟她说爸爸很快回来……可是……可是那活比想的麻烦,拖得太晚了……她肯定是等急了,害怕了……就跑出来找我……都怪我!都怪我没用!都怪我!我不是个好爸爸!我不是人……”他说着说着,巨大的愧疚感再次将他吞噬,这个看起来经历过风浪的男人,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眼泪无声地再次滑落。
张易默默地听着,目光看着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男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给这个男人一个宣泄和独自缓和情绪的空间。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那扇紧闭的抢救室大门终于打开了。一名戴着口罩、神情略显疲惫的男医生走了出来。
男子如同弹簧般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冲过去抓住医生的胳膊,急切地追问:“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医生理解地拍了拍他的手,语气平和地说道:“放心,小朋友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男子听到这话,双腿一软,差点又瘫下去,脸上瞬间焕发出劫后余生的光彩,嘴里不住地道谢:“谢谢医生!谢谢!太感谢您了!”
然而,医生的话并没有说完,他继续道:“但是,溺水后容易引发吸入性肺炎和一些并发症,需要住院观察和治疗一段时间。你们家属去前台办理一下住院手续,预交一下费用吧。”
“住……住院?费用?”男子脸上的光彩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窘迫和焦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恳求对医生说道:“医生……能不能……能不能宽限一点时间?我……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我明天!明天一定想办法凑齐!求求您了!”
医生沉默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虽然同情但却很坚定:“对不起,先生,医院有规定,我们也是按章程办事。刚才的急救已经是在未缴费的情况下进行的了,后续的治疗费用必须跟上,实在不能拖欠。请您理解。”
男子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仿佛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张易走了过来。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先进去看看孩子,陪着她。费用的事不用担心,我去交。”
说完,他根本不看男子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混合着震惊、感激、羞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转身就朝着缴费前台的方向大步走去,背影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男子呆呆地望着张易离去的方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然后才在护士的提醒下,恍恍惚惚地转身,跟着推出来的移动病床,一起进入了病房,去守候他失而复得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