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里摸出颗糖,是她最爱的荔枝味,剥开放在她手心里:尝尝?
苏晚竹捏着糖,却感觉不到糖纸的褶皱,感觉不到糖的温度。
她把糖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原来味觉还在。
她突然笑出了声,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
怎么了?陆昭慌了,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没事。苏晚竹摇头。
她握住他的手,把那颗糖按在他掌心,就是突然想......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出去了,我们去买十斤荔枝糖。
陆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低头吻她的额头,晶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后颈的旧疤——那是荒星流民留下的,现在,那里连一点触感都没有。
可他知道,她的心跳还在,她的呼吸还在,她的眼睛里还燃着那团火。
囚笼外的红光逐渐暗了下去。
血月夫人的身影彻底消散,只余满地晶化碎片,在地上闪着幽蓝的光。
骸骨收拾好笔记,转身要走,却被苏晚竹叫住:为什么帮我们?
骸骨顿了顿,摸了摸脸上的晶化硬块:我欠荒星一条命。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黑雾,声音越来越轻,现在......债清了。
陈九带着人冲进来时,正看见陆昭抱着苏晚竹,两人额头相抵,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他刚要开口,却被陆昭一个眼神止住。
陆昭低头吻了吻苏晚竹的发顶,轻声说:回家。
苏晚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她摸向腰间的药囊,指尖触到那管逆血解毒剂的玻璃管——冰凉的,没有温度。
但她知道,等明天,等触觉回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这管药......晶化核心崩裂的轰鸣震得囚笼铁栏嗡嗡作响,苏晚竹的耳膜几乎要被这声波撕裂。
她低头看向陆昭,他额角的晶化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向脖颈,瞳孔里翻涌的黑雾中偶尔闪过清明——那是他在用最后一丝意识对抗暗影侵蚀。
逆血解毒剂。她咬着牙从药囊里摸出那支玻璃管,指尖触到冰凉的管壁时,才惊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抖得厉害。
荒星老医头临终前说能解百毒的药剂在红光里泛着幽绿,她反手咬破自己掌心未愈的伤口,鲜血混着药液滴进陆昭胸口那道暗红的弑主之眼。
晚竹!陆昭突然攥紧她的手腕。
他晶化的指节硌得她生疼,可她感觉不到痛——三天前的毒血契约早已抽走了所有触觉。
但他眼底的惊惶如此清晰,像团要烧穿黑雾的火,这药...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那也要看阎王爷敢不敢收。苏晚竹扯出个笑,将整管药剂推进他的伤口。
暗红色的血液突然沸腾起来,顺着弑主之眼的纹路爬满他胸口,在皮肤上烙出狰狞的血痕。
陆昭的身体骤然绷直,喉间溢出破碎的闷吼,晶化的右臂裂开道缝隙,黑色能量如活物般从裂缝里钻出来,在半空凝成暗影碎片,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你疯了吗!
疯的是你。苏晚竹按住他胸口的手被震得发麻。
她能看见那些暗影碎片在扭曲,像被火烤化的蜡像,敢动他,我就烧了这鬼地方。
话音未落,一道冷风从背后袭来。
苏晚竹本能地侧身,血刃擦着她耳际划过,在囚笼铁栏上溅出火星。
玄夜不知何时破了光网,他半张脸还淌着血(方才玉珏引动时被震伤的),右眼蒙着层黑雾,左手的血刃滴着幽蓝毒液:想救他?
先过我这关!
陆昭突然暴起。
他未晶化的左手掐住玄夜的手腕,指腹深深陷进对方皮肉,可晶化的右手却在颤抖——暗影能量还在撕扯他的经脉。
玄夜冷笑一声,血刃反刺向陆昭心口,苏晚竹想扑过去挡,却被一道灰影截住。
是骸骨。
他不知何时卸了囚笼角落的晶化锁链,锈迹斑斑的锁链缠在他晶化的右臂上,像条活物。去吧。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释然,我欠荒星的命,该还了。
玄夜的血刃刺穿骸骨左肩时,苏晚竹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
骸骨却笑了,晶化的右手按在玄夜后心:你以为晶化核心只能侵蚀?他的晶化皮肤开始崩解,露出
晚竹!陆昭的嘶吼混着能量爆炸的轰鸣。
苏晚竹被气浪掀得撞在囚笼墙上,眼前一片金星。
等她勉强睁眼,只看见骸骨的身影正在消散——晶化的碎片如星屑般飘洒,玄夜被震得撞穿三道光网,胸前的伤口里淌着黑血,狼狈地爬向阴影。
陆昭!苏晚竹跌跌撞撞扑过去。
陆昭半跪在地上,晶化的右臂已完全崩解,露出白骨嶙峋的手臂,弑主之眼还在往外渗黑血。
她颤抖着去捂他的伤口,却发现指尖触到他皮肤时,像碰在一团棉花上——没有温度,没有触感,连他的血是热是冷都分辨不出。
别怕。陆昭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全是血,却努力用拇指蹭她的虎口,我在。
苏晚竹突然想起三天前,他剥给她的荔枝糖。
那时她尝得出甜,却摸不到糖纸的褶皱;现在她连他的体温都感知不到,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听见他的声音混着囚笼外锦衣卫的喊杀声,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晶化核心要塌了!陈九的声音从囚笼外传来,大人,快走!
陆昭想站起来,却踉跄着栽进苏晚竹怀里。
她吃力地托住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彻底失去知觉——指尖掐进掌心,没有痛;攥住陆昭的衣襟,感觉不到布料的纹路;连腰间的匕首何时滑落都浑然不觉,只听见一声,在地上滚出好远。
晚竹?陆昭抬头看她,眼里的黑雾已散了大半,你的手...在抖?
苏晚竹摇头。
她想笑,眼泪却先掉下来。
那些眼泪砸在陆昭手背上,他颤了颤,低头用舌尖接住一滴——咸的,带着血锈味。
我没事。她吸了吸鼻子,把额头抵在他颈侧。
那里的脉搏跳得很快,一下,两下,像面小鼓。
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知道这一定是母亲说的笑着看他们倒下的笑——哪怕她现在连自己的脸是冷是热都感觉不到。
囚笼顶部的石屑雨下得更急了。
陈九带着锦衣卫撞开最后一道光网,举着盾牌冲进来:大人!
晶化核心还有半刻就要彻底崩裂,再不走就——
陆昭打断他,将苏晚竹打横抱起。
她的头靠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如擂,混着远处血月夫人最后的尖啸,还有骸骨消散前那句债清了的低语。
苏晚竹摸向他未晶化的左手,十指相扣。
她感觉不到他掌心的温度,感觉不到他指节的茧,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是否真的握住了他。
但她知道,只要他的心跳还在,只要她的眼泪还能流,只要他们还能一起走出这囚笼——
等触觉回来那天,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这双曾握过毒剂、握过匕首、握过他生命的手,好好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眉,摸摸他穿婚服时,绣在衣襟上的并蒂莲。
(苏晚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松开,方才滑落的匕首躺在地上,在崩裂的晶化核心红光里泛着冷光——她甚至没察觉自己何时松开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