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营地上空的光雾突然又聚。
这次没有母亲的面容,只有赤莲的残影——她的赤瞳里不再有黑雾翻涌,发间沾着的晶屑正簌簌坠落,像下了场细碎的血雨。若有一日她归来,需以赤莲之泪唤醒净世真身。她的声音比之前更轻,尾音被风撕成碎片,记住,那不是眼泪,是...
残影突然溃散成千万点红芒,其中最亮的那滴坠入烬心口的核心。
晶核原本青灰的裂纹里,立刻涌出潺潺红流,像被注入了活的血脉。
苏晚竹怀里的婴儿突然发出的笑声,小脚丫蹬了蹬,竟把裹着的兽皮踹开一角——他心口的赤纹正顺着晶核的纹路流动,从锁骨爬到肩胛骨,又蜿蜒着绕回心脏位置,像在描摹某种古老的符咒。
她没离开...苏晚竹低头抵住烬的额头,婴儿的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混着赤莲残留的莲香,在她鼻尖萦绕成一团暖雾,她一直在等我回来。
陆昭的手掌覆上她后颈,指节轻轻叩了叩:我信。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耳后被沙粒磨红的皮肤,方才晶毒退去时,我听见赤莲的声音了。
她说...这孩子是钥匙。
苏晚竹猛地抬头。
陆昭的右眼仍泛着星子碎光,左眼里却浮起层极淡的红雾——那是他动用弑主之眼时才会有的征兆。她让我看了段记忆。他指尖点了点太阳穴,百年前的战争里,净世莲为了封印晶毒,把自己拆成了三部分:核心、意志、眼泪。
赤莲是意志的碎片,烬带着核心,而赤莲之泪...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痕上,在你这里。
苏晚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圈红痕不知何时变成了莲花形状,花瓣边缘还沾着晨露似的水光。
她突然想起被驱逐去荒星那天,母亲塞给她的铅盒——盒底刻着的莲花纹路,和此刻腕间的红痕简直一模一样。所以铅盒里的晶核...
是净世莲的眼泪。陆昭替她说完,赤莲用半世轮回收集核心,就是为了让它们重新认主。他指腹按在铅盒上,铅盒突然发烫,里面的晶核地一声,竟穿透金属外壳浮了出来。
那枚晶核表面的赤纹正疯狂跳动,像在呼应烬心口的纹路,现在,它们找到你了。
烬的小拳头突然松开,苏晚竹的手指掉出来。
婴儿抬手指向东方,那里的天空已染成橘红,朝阳正从沙脊后露出半张脸。
他喉咙里发出含糊的音节,像是在学两个字的发音。
苏晚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忽然发现远处沙丘上有个影子——裹着灰布斗篷,身材娇小,正站在晨光里一动不动。
柳儿?她脱口而出。
那是三房陪嫁的小丫鬟,被周氏以照顾灾星的名义塞进流放队伍,结果在荒星第一年就走散了。
苏晚竹以为她早死在辐射兽嘴里,此刻却见她缓缓抬起头,月光照在她脸上——
不,不是月光。是她的眼睛。
幽蓝的光从柳儿瞳孔里渗出来,像两团凝固的水银。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却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主...人...
苏晚竹刚要起身,陆昭已将她按回原处。
他的弑主之眼完全张开,右眼的星芒与左眼的红雾交织成网,将柳儿的身影笼在其中。别动。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她身上有晶毒残留的信号。
烬突然打了个哈欠,小脑袋歪在苏晚竹颈窝里。
她低头时,正看见婴儿心口的赤纹又开始流动——这次的轨迹比之前更清晰,竟慢慢拼成了两个字的轮廓。
沙丘上的柳儿还在重复那两个字,声音越来越机械,越来越刺耳。
苏晚竹摸了摸烬后颈的软发,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莲花红痕。
东边的太阳终于完全升起,将营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把柳儿的身影也镀上了层金边。
她轻轻拽了拽陆昭的衣袖,我们该回家了。
陆昭低头看她。
晨光里,她眼尾还沾着昨夜的沙粒,发间别着的铅盒在阳光下泛着暗银的光。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掠过她腕间的红痕时,那朵莲花突然亮了起来,像在应和他心跳的节奏。
他说,回天枢星。
沙丘上的柳儿突然僵住。
她的眼珠转了转,幽蓝光芒骤然大盛,嘴里吐出的音节变得支离破碎:警...报...警...
苏晚竹抱着烬站起身,陆昭的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腰。
他们收拾行装的动作很轻,却还是惊得柳儿踉跄后退两步。
她的斗篷被风掀开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玉牌——那是苏家二房林氏的私印,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晚竹。陆昭的声音沉了沉,那玉牌...
我看到了。苏晚竹将烬往怀里拢了拢,婴儿的体温透过薄毯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等回了天枢星,该算的账,总要一笔笔算清。
她转身走向停在营地外的飞梭,陆昭的影子与她重叠在一起,在沙地上拖出两条交缠的线。
烬在她怀里动了动,小手指悄悄勾住她的衣襟。
晨光里,他心口的赤纹仍在缓缓流动,仿佛在等待某一天,与另一枚赤莲之泪共鸣重启。
沙丘上的柳儿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那声音像刀割过金属,惊得飞梭的引擎都发出了警报。
苏晚竹回头时,正看见柳儿的瞳孔完全变成了幽蓝色,她的嘴唇开合,最后几个字清晰地飘进风里:祭...坛...废...
陆昭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她和烬一起护进怀里。
飞梭的舱门地关上,引擎轰鸣声盖过了柳儿的声音。
苏晚竹透过舷窗看出去,最后一眼只来得及看见柳儿举起的右手——她手背上,竟也浮现出一圈淡红的莲花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