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烬逐渐透明的身体,突然想起苏晚竹曾说过,荒星最顽强的不是猎人,是那些在辐射里生根的小野花——看起来脆弱,却能在绝境里迸发出最猛的生机。
风停了。
战场中央只剩陆昭颤抖的手,还保持着要抓住什么的姿势。
晶核的身影从烬体内浮现,半透明的少年望着空荡荡的裂隙入口,轻声叹息:她完成了使命。晶核的指尖轻轻拂过空中残留的晶尘,半透明的身形在晨光里泛起淡淡涟漪。
他望着陆昭颤抖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像一片雪落在冰面上:她用灵识为锁,把暗影的意识碎片钉进了虚空裂隙。少年的声音带着空茫的回响,但裂隙的缺口需要活的封印核心——你,会守住她的信念吗?
陆昭的背肌骤然绷成铁铸的线条。
他缓缓转身,左眼仍覆着弑主之眼的暗纹,右眼却红得像浸在血里。
喉结滚动两下,他终于开口,声线沙哑得像砂纸擦过刀刃:她在荒星矿洞说过,死也要死在赢的路上他低头看向掌心残留的晶尘,那是苏晚竹最后触碰他时留下的,我若守不住......尾音突然哽住,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我若守不住,便陪她一起碎在裂隙里。
晶核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见陆昭腰间的弑主剑突然震颤,剑鞘上的玄鸟纹泛起暗红血光——那是剑灵感知到主人的决绝在共鸣。
少年伸出手,指尖悬在陆昭心口三寸处:封印需要皇族血脉与弑主之力的双重镇压。他的声音忽然冷下来,你知道代价。
知道。陆昭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解下腰间的断刃——那是前日替苏晚竹挡刀时崩裂的,当年在荒星,她为我挡过辐射兽的毒牙;在天枢星,她替我扛过周氏的毒酒。断刃的寒光映着他泛红的眼尾,现在该我了。
话音未落,他已将断刃狠狠刺入左胸。
血花溅在晶核半透明的衣摆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陆昭的身体剧烈颤抖,额角的青筋暴起如蛇,却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一声痛呼。
弑主之眼的暗纹从右眼蔓延至脖颈,所过之处皮肤迅速晶化,银黑色的光流顺着断刃注入双魂锁链——那锁链本是缠绕在他腕间的,此刻突然绷直,如活物般钻入地底。
陆昭!晶核终于变了声色。
他想去按住陆昭的手,却穿过那具逐渐冰凉的躯体——能量体无法触碰活人,这是他最痛恨的规则。
他只能看着陆昭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晶化,从指尖到肘部,幽蓝的晶纹爬过血管,像极了苏晚竹最后消失时的模样。
锁......链。陆昭的声音含糊不清,嘴角溢出黑血。
他能清晰感觉到弑主之力顺着断刃抽离,每一丝力量都在撕裂他的经脉,但更疼的是灵魂深处的空洞——那里曾装着苏晚竹的笑,她煮的甜汤,她替他擦药时轻得像羽毛的手。
他低头盯着胸口的断刃,突然笑了:她说过......甜食能压住暴走。他摸向腰间的糖袋,指尖却在晶化前的最后一刻触到那包未拆的桂花糖,等她回来......我要带她去天枢城最甜的糖铺。
地底下传来沉闷的轰鸣。
双魂锁链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银黑光芒,将沉睡的烬整个人包裹。
婴儿的晶化核心从胸口浮起,在光网中旋转,原本狂乱的能量波动逐渐平息,最终凝成一枚鸽蛋大小的蓝色晶体,稳稳落回烬心口。
晶核的身形终于稳定下来。
他望着陆昭逐渐晶化的右臂,又看向那枚重新归于平静的核心,忽然轻声说:她的信念里,有对荒星流民的怜悯,有对苏家的不甘,有对你......他顿了顿,有对你的执念。少年的指尖掠过陆昭染血的眉骨,你守住了。
陆昭瘫坐在地,后背抵着焦黑的断墙。
他的右臂已完全晶化,像一截蓝水晶雕成的枯枝,左胸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奇迹般没有晕染开——弑主之力在替他维持最后一丝生机。
他望着远处荒星的流民营,那里炊烟渐起,几个孩子正围着昏迷的烬蹦跳,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试图往婴儿嘴里塞野果。
荒星......终于太平了。他低喃着,目光转向天枢星的方向。
天际泛起鱼肚白,晨雾里隐约能看见苏家大宅的飞檐,那里曾是他最厌恶的地方,此刻却因住着苏晚竹的回忆,变得不那么可恨了。
风卷着焦土的气息掠过战场。
晶核的身形开始淡去,临走前他看了眼烬胸口的核心,欲言又止。
陆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瞳孔微缩——那枚蓝色晶体表面,不知何时爬上了极淡的银纹,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震动。
那是......陆昭撑起身子,晶化的右臂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裂隙的共鸣。晶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的灵识还在。少年的身形彻底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话:记得你说的甜汤,陆千户。
陆昭靠在断墙上,望着烬胸口震动的核心,突然低笑起来。
他摸出那包桂花糖,剥了一颗含在嘴里,甜意漫开时,喉间却泛起苦涩。
他望着天际渐亮的晨光,轻声说:晚竹,你看......他指腹摩挲着糖纸,天枢星的太阳,又升起来了。
远处,荒星的地下传来极轻的震动。
某个被遗忘的毒窟深处,一块晶化的岩石突然裂开细缝,暗红的雾气从中渗出,缠绕在一块刻着二字的青铜牌上。
牌面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正是苏晚竹晶化前的模样——她的左眼仍泛着黑晶的光,却弯起嘴角,说了句只有风听见的话:昭,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