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绣春刀的冷白刀光割成碎片,落在血月夫人银面具的裂纹上,像极了荒星冻土上裂开的冰缝。
苏晚竹喉间泛起腥甜——那是方才被风刃余波震伤的旧伤,却恰好掩住了她此刻剧烈的心跳。
你和我一样,都是不该存在的血脉。血月夫人的指尖终于贴上她脸颊,比荒星深冬的冻土还冷。
苏晚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余光瞥见陆昭攥刀的指节泛白,绣春刀刀身因蓄力微微震颤。
她想起在荒星被辐射兽锁喉时,也是这样——表面僵如死物,指甲却在掌心掐出血痕,等着对方松懈的刹那反咬咽喉。
但我会用你的命,洗净我的罪。血月夫人的尾音带着破碎的颤,右眼的红泪滴在苏晚竹锁骨处,烫得皮肤发疼。
苏晚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铜锁,那上面刻着百毒不侵四个字——此刻,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正捏着玄霜给的毒针,针尖已刺破腕间薄皮。
麻痒从伤口处爬上来,像荒星毒藤的触须。
苏晚竹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遮住了右眼突然泛起的灼热。
那是血月镜被激活的征兆——母亲曾说,这是苏家女人才有的血脉秘术,要等以血饲镜时才会觉醒。
此刻她右眼的视网膜上,正浮出血月夫人脖颈处的虚影:淡青色的晶化纹路如蛛网蔓延,从后颈爬上耳后,在银面具边缘若隐若现。
原来如此。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意让她的思维更清晰。
玄霜说过,纯血盟最忌讳混血者,晶化是混血者血脉不纯的铁证。
血月夫人费尽心机伪装纯血,却在最紧要的献祭仪式上,被自己的拆穿。
请血月夫人亲自启动仪式!玄霜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根细针扎破祭坛的死寂。
苏晚竹转头,看见那名纯血盟祭司正跪在石阶下,双手举着青铜法器,唯有最纯净之血,才能完成净化。
台下原本沉默的祭司们突然附和,法器相撞的脆响里混着含混的。
苏晚竹注意到,玄霜的目光扫过她时微微一顿——那是哑婆婆教她的暗号,意思是计划奏效。
她想起三日前在哑婆婆的竹楼里,玄霜将毒针塞进她手心时说的话:晶化者最怕血脉反噬,你的血若混着毒,能让她的伪装当场碎裂。
血月夫人的银面具地又裂开一道,这次裂纹从右眼延伸到下颌。
她的指尖还停在苏晚竹脸上,却在听见亲自启动四个字时猛地一颤。
苏晚竹能感觉到那只手在发抖,冷意里透出滚烫的温度——是恐惧,还是愤怒?
她用指节轻轻碰了碰陆昭手背,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陆昭的绣春刀微微下压,刀光却更亮了些,将祭坛四角的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远处传来赵统领的大喝:千户!
我们破了外围结界!脚步声密密麻麻逼近,混着兵器相撞的清响——陆昭带来的锦衣卫终于杀到了。
血月夫人突然收回手,银面具下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苏晚竹看见她喉结滚动,晶化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荒星黑市上贩卖的变异兽鳞甲。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发涩,像是多年未说过话的哑人,我明明...明明烧了所有记录...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被当成了该被焚烧的垃圾。苏晚竹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在天枢星说话——从前装哑是为了降低警惕,此刻,她要让所有秘密在阳光下碎成齑粉,在荒星的焚化炉前,我见过太多被家族遗弃的不祥之人。
他们的血,和你的晶化纹路一样,都是洗不净的印记。
祭坛下突然响起抽气声。
几个祭司凑近了看血月夫人的脖颈,法器掉在地上。
玄霜趁机提高声音:夫人若真纯净,为何不敢亲手启动主阵?
难道...这仪式本就是为掩盖混血之罪?
血月夫人的银面具终于彻底裂开,碎成十几片掉在地上。
露出的面容让苏晚竹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年轻时的周氏!
不,比周氏更锋利,眼尾的红痣和她母亲旧画像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原来所谓的克夫灾星,不过是有人要掩盖另一个更见不得光的秘密。
住口!血月夫人尖叫着挥袖,风刃裹着晶化碎片扑面而来。
陆昭旋身将苏晚竹护在身后,绣春刀划出半圆,刀光与风刃相撞,溅起的火星落在晶化纹路上,发出的灼烧声。
苏晚竹趁机摸向腰间——那里藏着玄霜给的第二根毒针,专门对付晶化者的血脉钉。
夫人。玄霜的声音突然放软,您看,连上天都在催您完成仪式。
只要用您的血启动主阵,所有质疑都会消失。她指了指祭坛中央泛着红光的阵眼,纯血的光辉,会洗净一切杂质。
血月夫人的目光在阵眼和苏晚竹之间游移。
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后颈的晶化纹路,指尖颤抖着蜷起——那是天枢星贵女习礼时的标准手势,和苏晚竹母亲教她插花时纠正的动作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锦衣卫撞开最后一道木门的轰鸣。
陆昭的绣春刀压得更低,刀尖几乎要触到地面,却在苏晚竹的示意下轻轻顿住。
苏晚竹看着血月夫人泛红的右眼,突然想起荒星地窖里那面破镜子——镜子里的她也是这样,一边想撕碎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一边渴望着镜中倒映的,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血月夫人突然笑了,红泪顺着新裂开的面具纹路往下淌,我亲自启动。她一步步走向祭坛中央的主阵,绣鞋碾过碎落的面具银片,发出细碎的脆响。
苏晚竹的指尖在血脉钉上按了按。
她知道,当血月夫人的手触到主阵的刹那,晶化纹路会在血脉反噬中彻底暴露。
而陆昭的绣春刀,早已对准了她后颈那片泛蓝的晶化区域——那是所有晶化者最脆弱的命门。
祭坛外的火把照亮了血月夫人抬起的右手。
她的小指微微蜷着,像极了天枢星贵女习礼时的标准姿势。
苏晚竹看着她的影子与自己重叠在阵眼上,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但别让仇恨蒙住了眼睛。
此刻,她的右眼仍映着血月夫人脖颈的晶化纹路。
而陆昭的左手,正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他特意为她准备的蜜饯糖盒,甜腻的香气混着血腥味飘过来,像极了即将到来的,苦尽甘来的结局。
血月夫人的指尖离主阵只剩三寸。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缓缓伸了过去。
苏晚竹喉间的腥甜突然翻涌到舌尖——这不是旧伤,是她咬破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