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没有回答。
她抬起没扎针的手,轻轻按在他左胸。
那里隔着两层衣料,却能清晰触到他心跳的节奏。
在幽影感知里,他血脉中的暗金火焰正温柔包裹着那道阴毒的黑线,像在无声对抗。看到它。她比划得很慢,每个手势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线的尽头,有火。
陆昭沉默了片刻。
他站起身时,衣摆扫过她垂落的发丝,带起一缕冷冽的龙涎香。我去准备飞船。他转身要走,却被她突然攥住袖口。
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像团被揉碎的云。
苏晚竹仰着头,右眼的雾气里,陆昭的轮廓模糊又清晰。
她用另一只手比划:一起。
他的脚步顿住。
侧过脸时,左眼的血晶裂痕在晨光里闪了闪,像道正在愈合的伤。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铁钉钉进木板的笃定,我让人把抗辐射药剂备三份——哑婆婆说你体质特殊,需要双倍剂量。
窗外传来飞梭船的轰鸣,由远及近。
苏晚竹的指尖突然发麻。
左眼的幽光猛地炸开,像有人在她视网膜上撒了把碎钻。
她踉跄着扶住案几,青瓷药碗被碰得叮当响,残余的药汁溅在锦被上,晕开团淡褐色的花。
晚竹!陆昭立刻扶住她后腰,晶化能量顺着接触的皮肤涌进来,熨平她紊乱的经脉。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点焦急的热:怎么了?
她仰头看向他,左眼的黑暗里,那道缠着影后残魂的黑线突然变得清晰可触。
它不再是扭曲的游丝,而是根泛着幽蓝的绳索,正穿过天枢星的云层,笔直扎向荒星方向。
更远处,有团暗红的光在闪烁——不是辐射的灼红,是阵法运转时特有的,带着净化之力的赤金。
残魂......动了。她比划得很快,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它在往荒星深处跑,往......她的手指突然顿在半空,瞳孔微微收缩。
陆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天枢星的港口方向,三艘飞梭船正排成雁阵升空,银灰色的船身反射着阳光,像三把插向苍穹的剑。是苏家的船。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晶化裂痕里渗出的血晶更多了,周氏派了人跟我们同航线。
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日在祠堂,周氏假模假样掉着眼泪:阿昭要陪晚竹去荒星,我这当长辈的自然要备些护卫。当时她垂着眼看自己的鞋尖,假装没看见周氏袖口露出的半片青鸾纹——那是苏家暗卫特有的标记。
无妨。她突然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颈间的黑线。
在幽影感知里,那线尾正缠着团极小的金芒,是陆昭方才用血脉之火烙下的印记,他们追不上。
陆昭的唇角微微扬起。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发丝,指腹在她耳后停留了片刻:我让人把飞船改了暗纹,半小时后在东郊废弃码头出发。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旧疤,当年你带我从那里偷渡去荒星,现在......
现在换我带你回家。苏晚竹接口比划,眼尾弯成月牙。
话音未落,她的左眼再次闪过幽光。
这次更亮了,像盏突然被风吹旺的灯。
那道指向荒星的线尾,清晰映出片断壁残垣——坍塌的机甲骨架半埋在焦土里,锈蚀的军徽上还能辨认出联邦军的鹰隼图腾。
古战场......她无意识地呢喃。
陆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空荡的蓝天。
他握紧她的手,晶化能量如活泉般涌进她经脉:不管那里有什么,我们一起。
飞梭船的轰鸣更近了。
苏晚竹望着窗外渐起的云浪,左眼的幽光里,那座被遗忘的古战场遗迹正越来越清晰。
断墙上爬满辐射藤,却在遗迹中心留出片圆形空地,像块被特意擦拭过的镜面——那里,正静静躺着半块刻满符文的石碑。
该走了。陆昭取过案头的皮质背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抗辐射药剂和压缩饼干。
他替她系好斗篷的风帽,阴影落下来,遮住她左眼的黑暗,哑婆婆说飞船能抗住六级辐射,到了荒星......
到了荒星,我们找净化阵。苏晚竹比划完,突然踮脚吻了吻他左脸。
那里的胡茬扎得她嘴唇发痒,却让她想起五年前在荒星矿洞,他也是这样,用体温替她焐热冻僵的手。
陆昭的耳尖瞬间红了。
他轻咳一声,拉着她往门外走。
跨出门槛时,苏晚竹回头看了眼软榻,锦被上的药渍在晨光里泛着淡褐,像朵开在旧时光里的花。
门外,哑婆婆站在药庐前,银发被风掀起。
她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包——是苏晚竹当年用兽皮缝的药囊。
见两人出来,她扬了扬手,布包里传出药瓶碰撞的轻响:里面有我新制的辟毒丹,荒星的辐射兽现在更凶了。
苏晚竹比划:等回来,给您带荒星的紫晚霞。
哑婆婆笑了,皱纹里浮着点泪光:我信你们。
飞梭船的轰鸣在头顶炸响。
陆昭握紧苏晚竹的手,大步走向停在药庐后的小型飞船。
船身刷着暗灰色的伪装漆,只有船尾有枚极小的锦衣卫徽章,在阳光下闪了闪,又隐入阴影。
苏晚竹抬头看向天空。
左眼的幽光里,那道指向荒星的线尾正越来越亮,像根牵引着命运的绳。
她能到,在那线的尽头,坍塌的古战场遗迹中央,半块刻满符文的石碑正缓缓转动,露出
飞船舱门闭合的瞬间,陆昭启动了引擎。
推进器的蓝光刺破晨雾,载着两人往荒星方向疾驰而去。
苏晚竹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云层,左眼的幽光里,那座古战场遗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仿佛在说: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