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镜宫那三刀穿透他的肩背时,她亲手替他剜出嵌着晶尘的碎骨,此刻他每动一下,衣料下都洇出淡红的血痕。
陆昭——她低唤,声音里带着警告。
他却直接扯断腰间的银链,将那枚刻着字的锦衣卫令牌拍在船板上:白刃守左舷,浪子护右。命令声虽轻,却带着常年高位养成的威严。
白刃和浪子对视一眼,竟真的依言退开,把中间最安全的位置留给了苏晚竹。
船底的撞击声突然停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在喉间。
直到浪头卷来,一具浮尸被拍上甲板。
那是个穿着灰布短打的中年男人,脖颈处有深可见骨的齿痕,眼珠却诡异地鼓着,泛着晶化后的幽蓝。
他的手指蜷成爪状,指甲缝里嵌着半片青瓷——和玉昭那盏枸杞茶盏的纹路一模一样。
晶化活尸。琉璃的晶面突然迸裂出几丝细纹,她举起烧焦的书卷指向浮尸,他们用晶核余烬控制尸体,玉昭......
玉昭还活着。苏晚竹打断她,弯腰用匕首挑起浮尸的手腕。
腕骨上系着半截红绳,是她亲手编给玉昭的,这绳结我打的,解不开。
他们留着她,是要引我去镜宫。
陆昭的手指轻轻搭上她未晶化的手背:我跟你去。
你连这具尸体都打不过。她抽回手,却在转身时悄悄把他藏在袖中的糖纸攥紧——那是方才他趁她不注意塞进来的,还带着体温。
镜宫的断墙在黎明前的雾色里愈发清晰。
苏晚竹踩着满地碎瓦往里走,靴底碾碎的不知是千年的陶片还是新溅的血珠。
她摸出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簪碎片,碎片上的血渍早被岁月浸成深褐,却在靠近石壁时微微发烫。
就是这里。她贴着石壁蹲下,指尖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五年前在荒星,她曾用同样的方式在岩缝里找过水源——所有看似天然的纹路,都可能藏着人为的机关。
玉簪碎片贴上石壁的瞬间,整面墙都亮了起来。
那些与净魂泉底相似的符文从石缝里渗出来,像活过来的银蛇,顺着她的手臂攀爬。
苏晚竹感觉晶化的左手传来灼烧般的痛,却不是恶化的征兆——反而像有什么被唤醒了,在血管里翻涌,要冲开那些凝结的晶尘。
暗门开启的声音像古钟闷响。
门内的祭坛比她想象的小,却比任何地方都更让她心悸。
正中央悬浮着一颗半透明的晶体,表面爬满蛛网似的裂纹,每道裂纹里都流转着幽蓝的光——那是幽冥的心脏碎片,她在净魂泉底见过古籍里的描述:晶核余烬,噬血而生。
你终于来了,我的净化者。
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晚竹猛地抬头,却只看见石壁上跳动的符文。
那声音像浸在水里的朽木,带着腐烂的甜腥:苏家的血脉,荒星的幸存者,连晶化都无法侵蚀的躯体......你是最完美的容器。
她的手指已经按在晶核上。
晶核的温度比她想象的凉,像浸在冰水里的玉石,却在接触的瞬间,在她脑海里炸开一段画面:
年轻的妇人跪在祭坛前,鲜血顺着玉簪滴落,染在同样的符文中。晚竹,那声音与记忆里的重叠,净魂之力不在摧毁,在唤醒。
是母亲。
苏晚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想起被驱逐前最后一次见母亲,女人咳着血塞给她半支玉簪:若有一日你能回到镜宫,用它触碰祭坛的符文。那时她只当是疯话,如今才明白,母亲早就算到了这一步。
你以为自己是净化者?幽冥的声音突然变轻,像蛇信子扫过她的后颈,不,你是......
灾星。
苏晚竹替他说出那个词。
她望着晶核里流转的光,突然笑了。
五年前在荒星,流民骂她灾星时,她躲在岩缝里哭;三年前她杀了第一个要抢她水囊的人,对方咽气前也骂她灾星;现在,这个被全星际唾弃的称呼,却成了她站在这里的理由。
晶核在她掌心发烫。
她听见母亲的声音更清晰了:用它,唤醒真正的净魂之力。
而在祭坛外的黑暗里,某个被晶化侵蚀的身影正贴着石壁缓缓移动,幽蓝的眼珠映出苏晚竹的侧影——那是方才那具浮尸,此刻它的指节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指甲深深抠进石墙,朝着祭坛的方向,一寸寸,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