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石头被水浸了百年,表面滑溜溜的凝着水珠,像铺了层暗青色的鳞。
苏晚竹摸了摸腰间的骨扣,那是荒星辐射兽的脊骨磨的,此刻抵着掌心发烫——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藤甲上的闷响,像敲着面小鼓。
\"我先下去。\"陆昭的绣春刀横在身前,月光从头顶的缺口漏下来,在刀身上割出一道银线。
他踩上第一级石阶时,石面突然往下陷了半寸,惊得沈清秋攥住苏晚竹的衣袖:\"会不会塌?\"
\"塌不了。\"铁算盘把算盘往腰里一别,摸出块火折子晃亮,\"永乐年间的石工用的是火山岩掺鱼胶,我在族祠修井时见过。\"他跟着陆昭往下走,每一步都用钢钎敲敲石面,\"这台阶是祭坛的引道,当年老太爷修暗渠时怕被洪水冲了,特意在潭底建了护陵...\"
话音未落,石阶尽头的空间突然在火把光里铺展开来。
那是座圆形的石殿,穹顶嵌着二十八颗夜明珠,每颗都有鸽蛋大小,把四壁的铭文照得清清楚楚——\"苏门敬水\"、\"脉承天河\"、\"福泽后世\",全是苏家历代家主的手书,有些字被水蚀得只剩半道划痕。
\"看那儿!\"铁算盘的钢钎指向祭坛中央。
一块一人高的青石碑立在石殿正心,碑身刻着翻涌的水浪纹,碑顶却有个半尺见方的凹槽,像被人挖走了块什么东西。
他踉跄着冲过去,指尖颤抖着抚过凹槽边缘:\"这...这是龙脉水印的位置!
当年老太爷说过,图要嵌在碑里,借地脉灵气养着...\"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料到会有阻碍,却没料到会是最关键的\"空\"。
荒星五年,她在黑市听过太多关于苏家秘宝的传言,可当真正站在传说中的存放地前,那种被人先手一步的挫败感还是像块烧红的铁,烫得她喉头发紧。
\"有人比我们早到。\"陆昭的声音从石殿角落传来。
他半蹲着,用刀尖挑起一片深褐色的碎屑,\"这是星葵叶的残渣。\"
苏晚竹的呼吸骤然一滞。
星葵是荒星特有的疗伤草,叶片晒干后磨成粉,敷在刀伤上能快速止血——那是她在荒星流民窟里教给同伴的方子,后来被黑市商人高价倒卖,整个废土星球的医者都认这个。
她快步走过去,蹲在陆昭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碎屑:\"还没完全风化,最多是三天前留下的。\"
\"谁会知道这里?\"沈清秋的声音发颤,\"连我在总督府翻了半个月旧档,才从老太爷的起居注里找到'鬼眼潭底有灵脉'的批注...\"
\"是'灾星'的旧识?\"陆昭突然低笑一声,刀身在石地上敲出轻响,\"或者...是想让'灾星'来背黑锅的人?\"他抬眼看向苏晚竹,眼尾的红痣在珠光里忽明忽暗——那是上次查案时被毒箭划伤的,她亲手敷的星葵粉。
苏晚竹的后颈泛起凉意。
周氏、林九霄、甚至远在京都的二房堂兄,这些天在宅斗里给她下绊子的人,哪个没在背后说过\"灾星克死未婚夫,连荒星的野路子都学\"?
可若说有人能跟着她的足迹找到这里...她想起三天前被劫的引水渠图纸,想起影刃临死前说的\"玄渊大人\",喉咙突然发紧。
\"小心!\"陆昭的绣春刀突然横在她身前。
石殿的地面传来\"咕噜咕噜\"的闷响,像有无数气泡在岩层下炸开。
原本清透的潭水突然变得浑浊,从石阶的缺口倒灌进来,在众人脚边汇成黑色的溪流。
沈清秋尖叫一声退到墙角,铁算盘赶紧用钢钎撑住摇晃的石碑。
苏晚竹扶住祭坛边缘,看见水面浮起大片暗绿色的水藻,那些水草纠缠着,竟慢慢聚成个人形——
披着水藻斗篷的男人从黑水中央站起,青铜水镜在他手中泛着幽蓝的光。
他的脸藏在湿哒哒的水草里,只露出一双泛着青灰的眼睛,声音像生锈的铁链在石地上拖行:\"苏家的小灾星,你来得太迟了。\"
陆昭的刀已经抵住他咽喉,却在触及的瞬间被一层水膜弹开。
男人抬手抚过青铜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石殿穹顶的夜明珠——每颗珠子都在镜中变成了流动的水纹。\"龙脉水印,现在是我的了。\"他的声音里溢出笑意,\"等我用这图引动天枢星的暗河...苏家?
不过是第一个被洪水吞没的笑话。\"
石殿开始剧烈震动。
穹顶的夜明珠接二连三坠落,砸在石地上迸出火星。
苏晚竹被陆昭拽进角落,看见铁算盘抱着石碑不肯松手,沈清秋死死攥着怀里的水文图,而那个男人的水藻斗篷正随着震动簌簌脱落,露出底下绣着玄色云纹的衣袍——那是天枢星贵族才穿的料子。
\"走!\"陆昭拽着她往石阶跑,\"祭坛要塌了!\"
苏晚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青铜水镜的光芒在震动中越发明亮,男人的手按在镜面上,嘴唇开合着念诵什么。
她听见潭底传来更剧烈的轰鸣,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挣破岩层——那声音,像极了荒星地底的辐射兽苏醒时的嘶吼。
当最后一级石阶在他们脚下断裂时,苏晚竹听见男人的笑声混着水声扑面而来:\"下一次,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护着的苏家,怎么被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