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无夜突然暴喝一声,玄铁剑挑飞脚边的青瓷碎片。
锋利的瓷刃擦着苏晚竹鬓角飞过,在她耳后划开一道血痕。
陆昭瞳孔骤缩,佩剑\"嗡\"地出鞘三寸,却见苏晚竹连退半步都没有,反而笑了:\"韩统领,你以为这阵是困兽笼?\"她抬起染血的手,在虚空划出半道弧,\"这是照妖镜。\"
幻象陡然翻转。
韩无夜脚下的青石板裂成荒星的焦土,远处传来辐射兽的低嚎。
他踉跄着后退,玄铁剑当啷坠地——二十年前那幕又涌上来:父亲被北戎密使割断喉管前,塞给他半块虎符,说\"韩家血脉,当为北戎开疆\";五年前他亲手将苏晚竹推上流放船,看她在甲板上被流民撕碎发簪,却没想到那支簪子藏着苏夫人的血书;三日前他在黑市买通的线人,原是苏晚竹用荒星\"眠蛛\"毒控制的棋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始终赢不了你?\"他跪在焦土幻象里,指尖抠进不存在的泥土,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苏晚竹蹲下来,与他平视。
她耳后的血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却笑得比荒星雨季的向日葵还明亮:\"因为你总以为血脉是刀,能劈开一切。\"她伸出沾血的手,轻轻碰了碰他胸前的韩家玉佩——那是他最宝贝的东西,\"可你不知道,我在荒星被流民抢食时,是个瞎眼老妇把最后半块饼塞给我;我被辐射兽追着跑时,是猎人队用身体替我挡爪牙;我学制毒时,墨先生说'毒要用来保护人,不是害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混着萤粉飘落的沙沙声:\"你看,我没有血脉,却有千万人心。\"
陆昭的剑完全出鞘了。
他望着苏晚竹沾血的侧脸,突然想起半月前在诏狱,她替他熬的那碗糖粥——甜得发腻,却让他这个尝惯了苦药的人,第一次觉得活着不那么累。
此刻他握剑的手松了松,改去摸腰间的糖袋,摸到半块没化完的蜜饯,悄悄塞进掌心。
韩无夜突然抬头,眼里的疯狂褪成死灰。
他盯着苏晚竹身后——那里不知何时浮起一道金色龙影,鳞片上的纹路与九霄环的星图严丝合缝。\"是苏夫人的......\"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原来她早把韩家血脉锁在龙影里,等你这个克星来收网。\"
\"启动。\"苏晚竹轻声说。
龙影骤然发出轰鸣。
韩无夜的身影被卷进金光里,玄铁剑、玉佩、北戎密信的碎片纷纷扬扬,像场黑色的雨。
陆昭挥剑划出半圆,将飞溅的碎玉挡在苏晚竹面前。
有片带血的碎瓷擦过他手背,他却浑不在意,只盯着苏晚竹——她的睫毛上沾着萤粉,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荒星沼泽里不会吃人的鬼火。
\"结束了?\"陆昭收剑入鞘,声音比平时软了三分。
苏晚竹摸出帕子擦手,血珠却越擦越多。
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荒星雪夜的星子:\"才刚开始。\"她指了指被龙影笼罩的韩无夜,\"他的北戎线人还在天枢星,苏怀瑾长老的麒麟印是假的,但真印在......\"
\"嘘。\"陆昭突然伸手,用沾着蜜饯甜味的指尖点住她的唇。
远处传来更急促的脚步声,是韩无夜的影卫余党被锦衣卫制住的动静。
他压低声音,气息扫过她耳尖:\"先处理伤口。\"
苏晚竹这才觉得掌心疼得钻心。
她低头看那道伤口,突然想起母亲血书里的最后一句:\"若有一日归来,去宗祠第三块砖下取瓶。\"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刃,刃上的蓝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用荒星毒草淬的,足够让任何想害她的人,永远开不了口。
宗祠大厅的烛火在她脑海里晃了晃。
她想起方才陆昭塞给她的蜜饯,甜得舌头都麻了。
但更甜的是,当龙影吞没韩无夜时,他看她的眼神——像极了荒星五年里,她无数次在绝境中想起的,母亲临终前摸她发顶的温度。
\"走吧。\"她把染血的帕子收进袖中,\"去看看苏怀瑾长老,还能装多久。\"
陆昭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
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的血痕,轻声道:\"我让人备了伤药,还有......\"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新到的桂花糖,比上次的甜。\"
苏晚竹接过糖,咬了一口。
甜意漫开时,她想起方才在阵中踩碎的萤粉——那是荒星流民用三个月时间,从沼泽里一点点收集的。
就像她这五年,把每道伤疤都磨成了刺,藏在柔弱的皮囊下。
而现在,是时候把这些刺,扎进该扎的地方了。
她望着陆昭腰间的锦衣卫令牌,又摸了摸袖中母亲的血书。
远处传来更鼓响,三更已过。
宗祠的方向,有盏灯笼突然亮了——是守夜的仆役换烛芯了?
还是......
苏晚竹捏紧油纸包,甜香混着袖中玉瓶的冷香,在夜风里散成一团迷雾。
那玉瓶是方才从韩无夜身上摸的,瓶身染着诡异的黑,凑近能闻到一丝腥甜——像极了荒星辐射兽的毒液。
她垂眸笑了笑,加快脚步往正厅走。
陆昭跟在她身后,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半块与她银锁纹路契合的虎符。
今夜的事,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