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里浮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极了荒星流民用来诱捕辐射兽的曼陀罗蜜——表面是蜜,底下浸着断肠草汁。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碗沿,抬头时已换了副怯生生的模样:\"春桃,去把吴伯喊来,我...我想让他陪我说说话。\"
春桃应了声,提着灯跑远。
苏晚竹反手闩上门,将药碗搁在案上。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正好照在她攥着的糖上。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慢慢挑开糖纸——浅黄的糖块中央,夹着张薄如蝉翼的纸,墨迹未干:\"影蛛液来源已查明,小心身边人。\"
她的手猛地一抖,糖块\"啪\"地落在案上。
心跳声在耳中轰鸣,像荒星雨季时地穴里的闷雷。
影蛛液是她亲手掺进苏怜月酒盏的,那是荒星黑市最毒的东西,沾血即死。
可她分明在倒酒时用银叶试过毒——苏怜月的酒盏里,银叶变黑的速度,比她预想中快了半息。
\"原来...有人动了手脚。\"她低声呢喃,指尖抚过字条上的字迹。
笔锋刚劲如刀,末尾还带着点连笔,像极了荒星商队账本上管账先生的签字。
陆昭查得太快了,快得让她后颈发寒——他是何时开始注意她的?
是从她跨进苏府大门,还是更早?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两下。
苏晚竹突然起身,从床底摸出个破布包。
那是她从荒星带回来的,里面裹着母亲的遗物:半块玉牌、几缕头发,还有本被辐射烤得焦脆的医毒手册。
她翻开手册,第三页夹着片干枯的影蛛触须——这是她在荒星雨林里,用半条命换来的。
\"影蛛液来源...是苏府?\"她盯着字条,突然笑了。
周氏总说她是克夫灾星,可当年三位未婚夫的死,哪次不是苏府的马车\"恰好\"经过?
苏怜月的泻药,苏大房的毒酒,原来他们早就在她身边布了网。
现在陆昭递来这张字条,是试探,还是示好?
案上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苏晚竹摸出支炭笔,在墙上新糊的白纸上写下今日经过:苏怜月摔盏、银叶变黑、陆昭出现、糖中字条。
最后,她在\"苏怜月\"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又在旁边添了行小字:\"第一战,胜。\"
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
苏晚竹手一抖,炭笔掉在地上。
她屏息听了片刻,只听见雪落瓦檐的轻响。
正要弯腰捡笔,却见窗纸上映着道修长的影子——是陆昭的玄色披风,在风里荡出个弧度。
\"大人?\"她推窗而出,冷风卷着雪粒灌进衣领。
庭院里空无一人,只在青石板上留着半枚靴印,沾着星点朱砂——和锦衣卫官靴上的云纹装饰,分毫不差。
她望着那枚靴印,突然笑出声。
陆昭的字条、荒星的糖、后颈的疤痕,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拼出幅模糊的画:五年前的辐射雾里,那个塞糖的男人,或许不是巧合。
\"春桃!\"她喊了声,转身回房时踢到脚边的药碗。
深褐色的药汁溅在青砖上,慢慢渗进砖缝,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那是曼陀罗蜜和断肠草混合后的颜色,喝下去会让人在睡梦中窒息,连尸身都查不出毒。
苏晚竹蹲下身,用指尖蘸了点药汁,放进嘴里尝了尝。
苦得她皱起眉,可舌尖却泛起丝甜,像极了苏怜月当年塞给她的桂花糕。
\"周氏。\"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在墙上的白纸上又添了个圈,\"下一个,是你。\"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敲了三下。
苏晚竹吹灭烛火,躺到床上。
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投下片银霜。
她摸着胸口的糖,突然想起陆昭临走时说的话:\"下次别喝陌生人给的酒。\"
原来他早看出那碗安神汤有问题。
窗外,陆昭立在院外的老槐树上,望着苏晚竹房间的窗户。
他指尖摩挲着袖中另一张字条,那是方才在偏厅时,苏晚竹帕子上飘落的半片碎布——上面歪扭的并蒂莲针脚里,沾着暗红的血渍,和荒星黑市杀手的标记,一模一样。
\"有意思。\"他低笑一声,身影融入夜色。
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他留下的靴印。
苏晚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她梦见母亲跪在佛前,手里攥着半块玉牌,轻声说:\"阿竹,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时,春桃端着洗脸水进来,却见苏晚竹已经穿戴整齐。
她正往怀里揣母亲的玉牌,听见动静抬头,眼底闪着光:\"春桃,去柴房把母亲的灵位请出来。
记得带块红布,再去药堂买炷好香。\"
春桃应了声,刚要出门,却被苏晚竹叫住:\"等等。\"她从妆匣里摸出枚铜钱,\"把这钱给门房张伯,就说三姑娘请他今日多留意柴房动静。\"
春桃接过铜钱,突然压低声音:\"三姑娘,我方才听见周夫人房里的玉竹跟门房说...说今日要'清理柴房'。\"
苏晚竹的指尖在玉牌上轻轻一叩。
她望着窗外飘了整夜的雪,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正好,我也打算去柴房看看。\"